最新網址:「我還道什麼難,不過一句佛偈。」寶公子一笑,「這句說的是,有智慧的人不會隨意殺生,有仁愛之心的人不會隨意傷人。它是提醒我們,要提升自己的智慧和仁愛之心,以免誤傷世間生靈。大智度論中說;‘諸餘罪中,殺罪最重;諸功德中,不殺第一。"講的便是不殺之德。其實不光佛學中有這等概念,便是諸子百家間類似言論也屢見不鮮。孟子說,‘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便是王者,也有悲憫之心,有不忍殺生之時。」
「看來殺生是大過。哎,猜也是這樣。奴婢自幼長到如今不曾戒過葷腥,有意無意間也曾踩過些,打過些蚊子,這樣看來,奴婢也是殺生之人了。哎,豈不是不智不仁,難得大道了?」侍女疑惑道。
「剛想說你聰明,到底還是個小女子,讀的書太少,一深思起來便不禁狹隘了。」寶公子笑道,「若是出家人,自當戒貪戒癡戒殺生,以求修得佛性圓滿。但你不過俗世一小女子,若時時處處警惕這這些細節,豈不是舉步維艱,一事無成?說到底,不過是教你行事多些仁德善心,傷人殺生能免則免,如此便已是修德了。但若陷在其中不能自拔,過分追求細節,反倒拘泥不化了。」
侍女恍然道:「還得是公子博學,一語道破。看來這個不殺生,還是要著眼於仁慈之上,才是根本。」
「你能從善如流,已是難得了。」寶公子甚是開心,又拿起一塊茶點吃了起來。
侍女歪頭想了一想,又歎起氣來。
寶公子心生疑惑,道:「才開解了,怎麼又歎氣?」
侍女歎道:「奴婢歎氣,是歎自己微不足道。聽聞明日便要開城迎戰,不知又有多少與我一般的生靈塗炭——像我們這種人都是隨波逐流,身不由己,便通曉了仁慈之意又有何用?不過少吃幾塊肉,少打幾隻蚊子,又能有多少修行之力?本質上還不是因為自身難保,隻能靠這些求一個積德福報。說到底,還得是公子以上的人物,人脈廣闊實力雄厚,便遇到劫難也有手段得以保全家族。」
「保全家族?」寶公子心弦一顫,不由得苦笑一聲,「水滿則溢,月盈則虧,誰能逃得過?到底不是將從前興盛的時候了。更何況如今的我,說的好聽一點,叫做明哲保身。說的難聽一點,不過借刀殺人落井下石。似我這般同流合汙之人,還敢在人麵前大講仁慈善心,若是被先祖聽到,怕是也要嫌我玷汙門風了。」
侍女道:「公子是為了保全家人,無可厚非。但我聽公子言下之意似乎是受製於人,並非本意?」
寶公子歎息道:「生逢亂世,人人皆是浮萍。若得有道明君還則罷了,可如今……哪兒有這樣的天降人選?唉,前途未卜。」
侍女道:「恕奴婢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商紂王美姿威儀,聰敏善戰,一派王者之相,可最後還不是昏庸無道酒池肉林?唐太宗玄武門弑兄逼父,談何道義孝悌?可偏是他開啟貞觀之治,建不世基業。這有道無道,也得以時間來證明,不是看一眼就說了算的。」
寶公子笑了:「小小女婢,信口雌黃。你倒是說說,如何才能算得賢明?」
侍女笑道:「公子考我了。我不過讀過幾本雜書,如何能班門弄斧?講仁德愛民,兼濟天下,怕公子笑我套路籠統。講開疆擴土,壯勢立威,怕公子罵我短視魯莽。講從諫如流,選賢用能,怕公子嫌我口出大言。說講大公無私,執法必嚴,怕公子說我硬冷無情。講製衡分權,不偏不倚,怕公子道我脫離實際。哎,公子這個問題著實很難回答呢。」
寶公子拿起一塊茶點放在口中,細細嚼著:「看起來你已有了想法,不妨一言。」
侍女笑道:「奴婢認為,賢明之道,術有千萬,但歸結到
最基本的,隻不過是‘需要"二字。」
寶公子微微一笑:「詳述。」
侍女笑道:「都說皇權至高無上,隨隨便便一道聖旨往下一扔,便能翻雲覆雨。仿佛生殺予奪,皆在君主一念之間。但其實不然,就像是機器與零件,皇帝也不過是整個流程的一環。所有人都在利用他,因為他有利用的價值,同時他也在利用彆人。權錢交易,資源置換,而後各取所需。人民需要君主廣被恩澤,君主需要民眾愛戴支持。臣子需要君主下放權力,君主需要臣子代行其責。人人都在需要,人人都被需要。需要與需要彼此成就,又彼此製約,最終達成一個各退一步的狀態——便成就了君、臣、民三足鼎立的平衡。這個需要與需要之間的轉換過程是流暢的,則君主賢明。過程不流暢,則君主昏庸無道。」
寶公子驚喜讚道:「想不到你一介女流,卻也有這等眼界。把治世比作機器,這番論調很是新穎。各司其職,確實是盛世的基礎。但想要機器順暢運作,也並非一件易事。畢竟人非草木,不見得就甘心做零件,總有**,而**無窮。」
侍女笑道:「賢明君王不易做。」
寶公子挑眉一笑:「若是零件不配合,不聽話,這機器就是不運轉,則該如何破局呢?」
侍女笑道:「若公子車駕上的零件壞了,公子是著人修理,還是直接換一套新車駕?」
寶公子道:「若隻壞了一個兩個的零件,自然是以修理為上。若是零件壞的多了,想來是年久失修,或者原本就品質堪憂,還是直接再買一套更劃算。」
侍女點點頭,笑道:「到底是公子身家雄厚,說換車便換車,好生暢意。」
寶公子笑道:「一套車而已。」
侍女又點點頭,笑的更暢:「奴婢沒有公子的身家,沒有這般說換便換的底氣。但公子也說了,人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