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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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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小葉子看著楊一釗和薛悅各自歸位,心頭大石才終於放下。

唉,這四個分舵每次見麵都鬨得天翻地覆,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真不知這權力之爭,到底爭個什麼意思。

她忽然想起李厘,心中更加鬱結——眼看著這些老資格的人都纏鬥的這般激烈艱難,換了李厘這樣初出茅廬的新人,隻怕更要豁出一百二十分的努力,才能達成他的目的。隻求皇天保佑,既然李厘大難不死,以後也要平平安安才好。

酒過三巡,昀汐也酒意昏沉,命散了局。諸弟子俱謝過幫主款待,紛紛回帳歇息。

昀汐吃了酒,行動也有些遲緩。小葉子身為隨行近侍,幫主不適,她自然要伺候著,便扶著昀汐的左臂,攙著他一步步慢慢的向主帳移動。

哪知走著走著,昀汐突然伸過右手來,就握住小葉子攙在他臂膀上的那隻手。小葉子一愣,頓時心臟漏跳了半拍,又不敢鬆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知該作何自處,隻能強作淡定,繼續前進。

昀汐卻一笑:“不急著回去。我們去走走。”說著引著小葉子,就向行莊之外走去。小葉子想起神夜來透露的傳言,心裡不痛快,手上的力氣就不那麼穩,人也不由自主和昀汐保持了些許距離。但這樣一來,扶著昀汐就變得更費勁了。她使勁兒撐著他的身子,累得手臂都酸痛不已。

似乎察覺到小葉子的異樣,昀汐一笑,但他握住她手的力度卻比之前更緊了。

他的大手掌整個兒包覆著她的手背,溫度從他的掌心傳到她的身上。她偷偷抬起眼來看了看他的手,他的手似乎從未乾過重活,一點兒繭子也沒有。雖然是練武之人,卻又仿佛天生就跟兵器絕緣一般,手掌那麼軟,手指那麼長,就像是貴族的手。

昀汐忽然笑了一聲,引得她不禁抬起頭,卻正好和他對視。

月光下,他一身紫色長衣,豐神雋秀,閒逸出塵,溫若昀光,柔如潮汐。

若說楊一釗俊朗瀟灑,卻沒有他出詩入畫般的神韻。

若說李厘氣質清臒,也不及他神仙玉立般的風姿。

他好像能和這皎潔月光融為一體,卻又不失自身的光彩,和月光互相輝映。

即使是路人匆匆從他身邊經過,也會為他傾倒留意許久。

如今這樣的仙人握著她的手,還和她貼的這樣近,她一個凡人,又怎麼有能力將眼睛從他身上移開?

這樣的人,是會發光的。讓你不得不矚目,不得不欽羨。

她盯著他的樣子很是專注,仿佛思維早已去到了另一個世界。他俯首凝視她,微笑漸漸漫上他的眼角。他的眼角,已微微生了一絲細紋。但就算是這源於俗世的紋路,也不會影響他氣質的萬一,隻會讓他的美感變得更加真實。

一路走來,轉眼已到了湖邊的一處幽境。花樹重疊,花瓣漸落。月光透過枝蔓,曲曲折折的散在清涼的石板地上。放眼望去,湖光映著山色,波瀾蕩著月光。

真美。小葉子有點看呆了:“這地方真好看。”

昀汐低頭看著她,猜到了她的心思,微笑:“你也是。”

小葉子聽他稱讚自己,心中卻並無甜蜜,隻覺得緊張不止:“……幫主說笑了。”

昀汐牽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笑道:“不是說,不叫幫主嗎?”

小葉子整個身子都緊繃繃的,就像是踩了雷一樣,謹慎而緩慢的把手抽回,抄在背後,笑道:“不叫幫主,難道叫大哥嗎?”

昀汐隻是溫柔的笑著看著她,任她抽回手去。她背抄著雙手,摸不清昀汐的路數,想展眉一笑緩解氣氛,卻又笑不出來,隻好道:“你喝多了酒,該回去休息的。”

昀汐似乎想說什麼,卻不自主的咳嗽了幾聲,這才笑道:“是喝了酒了。”他不再看小葉子,隻是望向遠方,心思似乎有些悠遠,“好久不喝酒了。”

小葉子見他不再注視自己,這才漸漸恢複了些許自然:“誰說的,前幾個月英雄宴上,你不是也喝了酒嗎?”

昀汐淡淡笑道:“對,還讓你碰上了。”

小葉子不知該如何接話,隻好尬聊道:“你那次……喝的還挺多的。”

昀汐一笑:“都吐出來了,不算喝過。”

這個笑話雖不好笑,但至少也稍微緩解了兩人之間的緊張氣氛。小葉子聳肩一笑:“不能喝就不要喝嘛。喝了又吐,弄得自己多難受。”

昀汐不知想起了什麼,眼光一暗,就連聲音也變得黯然許多:“不是不能喝,是答應了彆人,不能喝。”

小葉子一愣:“彆人?”

昀汐嗯了一聲,扶住一棵花樹,望向黑暗之中的湖麵。

“那時,我剛當上幫主,幫中根基不穩,很多事都必須親力親為。那時我頻繁穿梭於上淩煙和雲中城之間,為天王幫不斷搜羅能人異士,同時也為抗燕搜羅情報,奠定聯盟。有一天,我因為某個機密任務,越過邊境,去到燕金勢力範圍之中,尋找一封重要的書信。”

“剛一過邊境,我就見到一幫燕金人在臨近邊境的村子裡作惡。他們搶了錢,又放了一把火,把村子裡的房子都燒光了。村子裡的男人,要麼被拉去做苦力,要麼就地被害。至於女人……要麼被拖到暗處殺害,要麼就被扯到馬背上,被燕金人帶回去做……”昀汐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說,隻道,“不到一個時辰,整個村就被燕金人洗劫一空,滿地俱是屍首,真也可以說是血流成河。”

小葉子聽得邊境慘事,心下黯然,道:“你沒有去救他們麼?如果……”她本想說,如果是楊一釗在場見到這一幕,肯定早衝上去見義勇為了。但她考慮到昀汐是幫主,楊一釗是下屬,若她拿此事對比可能會有些不妥,想了想,就改口道,“如果是我,我一定衝上去,雖然我不會武功,可是能救一個算一個。”

昀汐搖搖頭:“我當時另有要事,不能拋頭露麵。等到燕金人都走了,我才上前查看。也許是緣分,在這斷井殘垣之後,居然藏著一個地窖。而我就是在這個地窖之中認識了阿嬰。”

“當時她為了躲避這些燕金人,藏在地窖裡麵,抱著腿瑟瑟發抖。乍一見到我,大氣也不敢出。她的眼睛特彆大,特彆乾淨,就像這洞庭湖的湖水一樣。見到她的第一麵時,我就喜歡上她了。”

小葉子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想起一人:“阿嬰……哦,她就是那個奉燈使者荊嬰嗎?”

昀汐臉上現出一絲詫異,隨即笑了:“你怎麼知道的?楊一釗和你說的嗎?”

小葉子也不回答——在她麵前提過荊嬰之名的人,又何止楊一釗一個?她心裡又是失落,又是酸楚,過了一會,才道:“你繼續。”

昀汐摸摸她的頭,寵溺一笑,繼續道:

“我把她帶回了天王幫,讓她寄宿在離人閣裡。隔三差五的,我便去看她。她也和我漸漸熟悉起來。我們經常在湖邊談天散步。可能真是緣分,每當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便史無前例的充滿平和與寧靜。”

“常人總以為,我身為昭胤第一幫的話事人,背後有朝廷坐鎮,手下掌握著四大天王,位高權重,平日自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有誰知道,我手下心思不齊,平時你爭我鬥,都需要我左右平衡,才得以維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替朝廷管理好這個天王幫。可身在其位,我隻能顧全大局,卻不知不覺間喪失了自我,喪失了一個人擁有基本喜好的權利。”

“那時我為了做好這個幫主,殫精竭慮,添了一身的虛症。阿嬰她不是天王幫中人,本可遠離我,躲開這些是非。可她為了照顧我,自願留在上淩煙,呆在我身邊為我浣衣打掃,添燈下廚。我們發乎情,止乎禮,如親生兄妹一般相處。為了名正言順,我便破格升了她做近侍,接著不多時,又封了她做奉燈使者。”

“沒想到這件事竟成了我的一個麻煩。其實我不過是在身邊添了一個人,既不會和他們爭權,也不會害他們性命。可幫裡很多人還是因此對我心生怨懟,說我置四天王共商原則於不顧,私自提拔近侍。他們說得冠冕堂皇,其實隻是嫌我在天王幫內培育自己的勢力罷了。小葉子,要換了是你,你是不是也會如他們一樣怨我?”

此刻小葉子心中所想的均是邊境那些淒苦的百姓,她深居村中,若非經曆過念妃村屠殺一事,隻怕也無法理解邊境的慘狀。當時若非有楊一釗在場,隻怕她和李厘也逃不開這被殺被辱的厄運。她的思維還一直停留在“昀汐為何不選擇救人”之上。可是她也清楚,她無權強迫每個人都同她一般認知。也許昀汐當時確實有更重要的事情,或許自己不懂,還是不要瞎猜了。

小葉子垂下眼簾,強行收回思緒,去回答昀汐的提問:“我不知道,但我應該不會怨恨吧。你是幫主,喜歡封誰就封誰。隻不過是想要一個舒心的人在身邊,又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不值得去怨懟。”

昀汐看了小葉子一眼,眼中儘是讚許的好感,也有著壓抑的無奈,他緩緩道:“這個天王幫,外有燕金完顏氏族虎視眈眈,內有四大天王互相掣肘,本就是危機四伏的一個權鬥漩渦。就算是離我最近的十近侍十劍客,十之**也都帶著四大天王的影子。很多時候,我一個人站在上淩煙,看著外麵漆黑的夜空,神思恍惚。但我不能停,一旦我停下,我就什麼也沒有了。我隻能把握現在,才有機會去改變將來。”

“你知道嗎?把握現在,改變未來……口號說著容易,做起來太辛苦。有好多次,我恨不得逃離這個是非地,永遠不回來。每當我憂思無力排解的時候,我的病情也會越發嚴重。每當這個時候,隻有她陪著我,哪怕不說話,也使我感到溫暖。我身雖在痛苦之中掙紮,但心裡卻一點也不孤獨。”

“我的病其實不能喝酒,但我身處這個位置,很多事又豈能我說了算?幸好每次我出去應酬,她都會給我備好解酒藥。她會一直等著我,即使守一整夜,也要等我回來看著我吃下藥,她才會放心休息。”

“我身居高位,彆人應酬與我,隻會頻繁勸飲,以為借酒可以達到他們的目的,哪兒管我身體好壞與否。在他們看來,我隻是一個權力的工具,而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隻有阿嬰真真正正的在乎我。她每天為我操勞,憂勞成疾,身子一天天的不好起來。你不知道,我見到她日漸消瘦,心裡有多麼難受。”

“為了不讓她擔憂,每次當我應酬過後,都會偷偷避開所有人,去角落裡把我喝掉的酒全部從身體裡掏出來。能用內力逼的,我就用內力逼,逼不出來的,我就想辦法催吐。小葉子,你能明白那種痛苦嗎?那種天旋地轉,渾不知身在何處的暈眩與絞痛,仿佛所有內臟都扭在一起,又好像全身骨骼都被拆散重組。可我想到回去以後她放心,即使再痛苦,我也會很開心。”

“可是她終於還是病入膏肓,永遠離開我了。我還做著我的幫主,還是繼續應酬,繼續喝酒。喝了酒,我就繼續催吐。隻有在催吐的時候,我才會感覺她沒有離開我。隻要我回到房間,她就會在原地等著我,會告訴我她很擔心我,會告訴我她還在。”

小葉子看著他,心下五味翻騰,又是憐憫,又是感傷,又是自責,又是心酸。想不到這樣一個神仙一樣的男人,也曾受儘感情的折磨。她緩緩伸出手,有點想靠近他,想去撫摸他的臉,去安慰他——可想起李厘和杜鵑兒,想起他還是個有婦之夫,她最終隻是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又把手收了回來,低聲道:“你這樣不好,傷自己身子。”

昀汐卻並不在意她的觸碰,反而因為她的安慰,臉現快慰歡愉之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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