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婉令此時正在打包東西，準備回京城。
申海、申海，這裡就如她前半生的深海，沒有任何值得她留戀的。
陸陌寒把三套彆墅都賣了，曾經收回的豪車早就已經賣掉，所有賣得的錢全都存到了給元寶開的卡裡。
賣彆墅要過一些手續，這兩天元寶都是跟媽媽、大舅舅和大舅媽住在酒店套房。
陸老夫人和陸老爺子、四個哥哥都先回京城打理了，元寶忽然拿到大舅舅給的一張卡。
“拿著。”陸陌寒道。
元寶茫然：“我不要錢。”
她跟著媽媽，有吃有住的，不會跟媽媽和大舅舅要錢噠！
等她長大了，她自己會掙錢。
陸陌寒語氣淡淡：“沒多少，拿著零花。”
元寶想了想，點頭接過：“謝謝大舅舅！”
大舅舅說沒有多少錢，隻是零花……元寶潛意識覺得那就是幾塊錢，頂破天也就一百塊錢啦！
這是她第一次擁有自己的卡，就算是八歲的心性也藏不住心底的激動，忍不住欣喜的翻看著，再鄭重的藏到自己的小包包裡收好。
存著，統統存著！
以後給媽媽買蛋糕吃！
夢淺淺走進來，說道：“婉兒，那老太婆嚷著要見你一麵呢。”
陸婉令頭也沒抬，淡淡說道：“沒空，不見。”
夢淺淺眼神一轉：“哎呀，去見見嘛！”
陸婉令：“……”
夢淺淺：“求你啦！”
陸婉令：“……”
**
下午。
陸婉令坐在探視室裡，顧老太在隔離玻璃裡麵，陸婉令在外麵。
顧老太拿著電話，又哭又罵：“陸婉令，你好狠的心啊！我都七十歲了，你還要把我抓進來！”
“阿文呢？我要見阿文……”
“你快把我弄出去！沒有我，我幾個大孫子可怎麼辦……”
陸婉令冷眼看著。
眼前這個老人，她喊了她十八年的媽。
可是那麼多聲媽和那麼多付出，在她眼裡她依舊是外人，她的所有付出也是理所當然。
原來有些人天生就這麼自私，是沒有心的。
夢淺淺拿過電話，哎呀了一聲：
“顧老太太，你怎麼那麼瘦了呀！比在外麵撿垃圾吃的時候還瘦，一定過得很苦吧？”
顧老太：“……”
這看似關心的話，其實比紮她的心還難受！
夢淺淺帶著笑容，親切得像嘮家常：
“你想見你兒子，怎麼申請的不是見你兒子呢？反而申請見我們婉兒，其實是知道隻有婉兒能撈你出去是吧？”
“那你的確沒想錯哦！我們婉兒是陸家人，想把你保釋出去的話，確實是分分鐘的事情。”
“但你還以為你現在還能像以前一樣，仗著婉兒喊你一聲媽，就命令她把你弄出去呢？”
“哈哈~做白日夢了不是？真是被你逗笑啦~”
“而且，就算是求人也有個求人的態度吧？顧老太你這是什麼態度？”
顧老太被戳破心思，臉色漲紅，怒道：“你……你彆說話！”
她也不敢罵人了，但氣得半死。
“陸婉令，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你想辦法把我保釋出去，我就告訴阿文好好待你，三個孩子也叫他們回來喊你一聲媽……”
“你可想清楚了，你現在也三十好幾了！離婚後的女人沒人要，更何況你都生過四個孩子，誰願意要你？”
“夫妻還是原配好！阿文再不是，也是孩子的爸爸……”
陸婉令忽然笑了一聲，冷冷說道：“那可惜了，顧文已經死了。”
顧老太一愣：“啥？”
陸婉令冷冷說道：“顧文買毒製毒、殺人未遂，情節嚴重態度惡劣，被判了死刑。”
“就在前兩天，執行了死刑。”
顧老太猛的站起來，瞪大眼睛，指著陸婉令：“你，你你……”
陸婉令把電話掛上，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夢淺淺笑著對顧老太點點頭，像是禮貌的打招呼離開。
顧老太卻如晴天霹靂，陡然大叫一聲：“我的兒啊——”
說罷眼睛一翻，直直的朝後倒了下去。
……
夢淺淺挽著陸婉令，走出監獄大門。
她一邊走一邊抱怨：“按我說，幾個白眼狼就不該管他們！”
“你怎麼還幫他們了。”
陸婉令看過另一邊，說道：“沒有幫。”
夢淺淺不滿：“是是是，沒有幫，也沒有給他們還錢，可那些高利貸被抓了，不是你的手法啊？”
陸婉令道：“那些人是自己把自己整進去的。”
那些人都是惡徒，誘騙、逼迫過很多人欠下高利貸，不知道弄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這次是他們逼迫欠債人的妻子賣，用孩子威脅她，失手把孩子弄死。”
“黑惡勢力，罪有應得。”
陸婉令麵無表情，說起這些也沒有什麼情緒波動了。
夢淺淺歎了一聲。
有時候她多希望陸婉令生的那幾個兒子不是她的，也是被蒙騙掉包的……
甚至多希望元寶不是顧文的女兒，是當年陸婉令應酬不小心一夜情，錯以為是顧文的血脈。
可是，陸婉令就不是能做出一夜情這種事情的人。
離婚女人多酸苦，即便那幾個是白眼狼，卻真真切切是自己的兒子。
前段時間，顧家三個兒子被追債人打斷了腿，逼迫著他們準備賣到那種地方去。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高利貸那邊被查了，官方以雷霆之勢瓦解黑惡勢力，也算是為民除惡，做了一件大好事。
顧文欠的債，無形中作廢了。
三個兒子得了自由，不會再背負他們爸爸的巨額債務。
夢淺淺歎氣：“有些人生來就是不懂感恩的，我隻是擔心你這次幫他們解決了麻煩，下次他們還要來麻煩你。”
“算了，我們回京城吧，再也不管他們了。”
陸婉令嗯了一聲。
道理她都懂。
可無人知道一個母親心中的痛。
她不會再管三個兒子，可也無法無視他們被打斷腿、被賣，甚至將要送到國外賣零件，至此消失在人間。
陸婉令心緒是複雜的，她已經做完了她該做的，至此後，再也不見吧。
然而陸婉令想拋開一切，夢淺淺的話卻一語成讖。
剛回到酒店門口，就看到顧朝三個不知道怎麼找來了。
顧思期期艾艾，垂頭小聲喊了一句“媽”。
顧想神色複雜，又想求情又覺得難堪，乾脆轉過頭不說話。
17歲的顧朝最冷靜，一臉平靜的看著陸婉令說道：
“媽。”
陸婉令皺眉，並不覺得大兒子幡然悔悟，顧朝最大，甚至可以說從小性格就有點執拗，長到17歲已經定型了。
果然，隻聽顧朝說道：
“媽，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們的媽媽。”
“作為媽媽，你不可能遺棄我們幾個吧？”
“雖然當初離婚我們選擇跟爸爸，但現在爸已經死了。”
“爺爺八十歲，現在躺在病床上起不來。”
“作為我們的媽媽，你對我們有撫養的義務……不能棄我們而去。”
陸婉令：“……”
顧朝站在那裡，冷靜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像極了他們很會算計的爸爸和爺爺奶奶。
夢淺淺都氣笑了：“我們不撫養又如何！”
顧朝抿唇，說道：“不撫養我們，那我們可以告你遺棄。”
“你能告奶奶遺棄罪，我們也可以……媽，不要逼我們好嗎？”他抿唇，艱難的說了一句：“我們該遭的報應，也已經遭了。”
這麼一句話，顧朝說得很艱難，因為這句話等於認輸、等於承認自己是白眼狼。
他一向高傲，從不低頭，可到了現在悵然看著渺茫的未來，顧朝自己也知道錯了，後悔了。
顯然當初就應該選媽媽……而不是選爸爸。
陸婉令原本複雜的心緒，此刻像被狠狠紮了一刀，又墜入了冰窟中。
她渾身發寒，冷得無以複加。
這就是她生的兒子。
她上輩子欠了他們的嗎？否則，這輩子怎麼會生出他們幾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