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露陽想法還是很通透的。
他現在就是想把東西買到手，高高興興的給家裡郵回去。
一邊說，
陳露陽一邊抖出了一副死皮賴臉的笑容，腳底輕飄飄地滑了兩步，主動的拿著一塊小抹布過去，殷勤的給沈飛擦起了桌子。
華僑商店與國貿商店相比，買東西不僅需要錢，更需要的是外彙券。
你得有劵才好使。
沒有劵的話，就算商店裡有商品，你也有錢，那也買不了。
沈飛這麼信誓旦旦的模樣，說不定他能拿到券。
“其實你也不用總盯著華僑商店。國貿商店裡麵也有不少好東西。價格沒有華僑商店那麼狠，而且買起來也容易。”
“比如？”陳露陽趕緊湊上去。
“比如香島帶繡標的白襯衫，“幸福”和“蜂鳥”的剃須刀，花海綢緞的織布圍巾，日本玻璃茶杯、紅梅口紅和珍珠粉盒……這不都挺好的？”
刹那間，陳露陽看著沈飛的眼神愈發熾熱了。
真不愧是乾外聯的，這人真是啥都知道啊！
“哥，那我就拜托你了！”
陳露陽水汪汪的大眼睛柔柔的看著沈飛。
沈飛心臟一抽抽，後背心寒毛全豎起來。
“小陳，東西我可以幫你問，但你再不離我遠點，我手裡的缸子就真砸過去了。”
“好嘞～”
陳露陽見目標達成，甩著手裡的小抹布一個扭身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
外聯部，
可！真！是！個！好！地！方！啊！
陳露陽都沒想到，第二天中午沈飛就給他回了消息。
基本上國貿商店的東西，拿著錢進去了就可以買。
其餘華僑商店的商品，就需要找熟人幫忙走後門了。
雖然商店的物資有限，但好在片兒城的華僑商店和友誼商店都各有2、3家。
沈飛挨家打電話，讓這個商店都留一點，再每個商店都留一點。
最後竟然還真把東西都湊齊了。
至於外彙券的事兒就更簡單了。
也不知道沈飛是捅了留學生的老窩還是怎麼辦的，就跟變魔術一樣的變出了一小把外彙券。
給陳露陽嚇的還以為他是倒買倒賣外彙券的。
不過……不管這券是怎麼拿到的！
總之，
周末的時候，沈飛和陳露陽約了一起去商店買東西。
黃富貴剛剛加入外聯部，以前也沒去過國貿商店和華僑商店。
馬鐵麗雖然去過，但是每次去的時候都是求人辦事，還從來沒有進去消費過。
所以今天，外聯部四個人一起出動，轟轟烈烈去買東西。
陳露陽自然樂得高興。
多一個人多一份勞動力，去了都得幫他拿東西。
省得他一個人辛辛苦苦扛東西回學校。
今天周末，華僑商店的人很多。
隻不過大部分都是來逛街看新鮮的，真肯掏錢的還是少。
走進華僑商店，沈飛就像個老熟人一樣，衝櫃台的女同誌笑著點頭打招呼，陳露陽和馬鐵麗也緊跟其後，一邊掃貨架上的貨品，一邊低聲嘀咕著這次的“目標清單”。
女售貨員道：“飛利浦剃須刀 150元。”
陳露陽痛快回答：“買一個。”
嘶……！
哪怕沈飛、馬鐵麗和黃富貴知道今天陳露陽是來消費的，也被150元的價格給震一下子。
女售貨員問：“要雙刀頭的還是旋轉的？”
陳露陽：“來個旋轉的。”
女售貨員拿出一個小本：“在這登記，把名字寫上。”
陳露陽痛痛快快寫上名字，高興的看著女售貨員將剃須刀仔細打包。
老陳那小胡茬就跟韭菜似的，天天長的飛快。
每次親軍軍的時候都紮的軍軍叫喚，正好給老陳買個好點的剃須刀，讓他隨時刮。
弄完了剃須刀，女售貨員又道：“德國香水38一瓶。”
陳露陽：“來一瓶。”
這是送給未來老丈母娘噠~
馬鐵麗瞧著櫃台後麵包裝精美的香水，大眼睛忍不住瞪大了。
女孩子誰不喜歡香香的!
但是一聽那價格，馬鐵麗也隻有幽幽羨慕的份兒。
“喜歡啊？”沈飛將馬鐵麗的表情看在眼裡，小聲低頭問了一句。
“管得著麼你！”馬鐵麗懶得答應他，一句就給懟了回去。
“你要喜歡，你好好表現，等明年咱們部裡發獎勵，我給你發一瓶香水兒~”沈飛信誓旦旦。
“你先把欠我的那瓶山楂罐頭給報了比啥都強！”馬鐵麗冷哼一聲。
就在兩個人吵嘴的時候，女售貨員和陳露陽已經跳過了單額購買，直接進入了批發模式。
“皮爾卡丹的白襯衫，70一件。”
“來兩件。”
“意大利女式提包 35元一隻。”
“整四個。”
“日本的發亮可旋轉電動機器人 40一個。”
“來倆。”
“進口香皂 5元一個。”
“整5個。”
“派克鋼筆 30一隻”
“要倆。”
……
聽著倆人一句一句的對話，
沈飛、馬鐵麗、黃富貴的表情，逐漸從長大嘴巴，到怒張嘴巴，到最後嘴巴徹底合不上。
就連華僑商店的女售貨員都問一句顫抖一句。
好家夥……
這啥家庭啊！
就算華僑商店經常會有大主顧，但是也沒這麼炫的啊！
到後來，不少商店裡溜達的群眾都圍觀過來。
真新鮮啊……
他們活這麼大，還第一次看見有人在華僑商店把東西當成是大白菜買的。
“小陳，一個包為啥買4個啊？”
馬鐵麗實在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媽一個，我姐一個，我未來丈母娘一個，還有我對象一個。”陳露陽掰指頭算的明明白白。
“其實我妹也應該有一個，但我妹現在上高二，平時背書包就夠了。”
“等她高考完了，我再給她買一個。”
“……擦，算了，那小丫頭不給她買肯定生氣，給她也買一個。”
陳露陽本著雨露均沾，誰也不吵架的原則，又給自己妹妹買了一個包。
謔……！
未來老丈母娘？！
沈飛和黃富貴都震驚的看著陳露陽。
他們連對象都沒有呢，結果這逼竟然連老丈母娘都有了！
這他媽一步快出去他們一裡地去！
“那襯衫也是給你爸一個，你未來老丈人一個？”沈飛開口。
陳露陽搖頭。
“我爸穿不了，襯衫是給我未來老丈人和我兄弟買的。”
老陳一天天紮根車間，每天爬上爬下，敲敲打打，白襯衫蹭上一點機油就廢，穿工服是最合適了。
陳拓一天天坐辦公室，還總開會，送他一件好的白襯衫不僅不出錯，還上檔次。
之前陳露陽也想過送些煙酒。
但是之前他去陳今越家裡大掃除，把她家裡的情況都仔仔細細的摸了一個遍。
陳家的煙酒比他家的酸菜都多，再送這些東西就沒意思了。
不如送點白襯衫來的實用。
而另外一件白襯衫就是送給宋廖莎的。
上次跟廠裡通電話，大樂說宋廖莎現在幾乎隔三差五就要去南方談生意，賣小汽車。
出門在外，都是先敬羅衣後敬人。
穿的體麵，辦事也方便。
“小陳呐，當你兄弟真好~”沈飛腆臉開口。
“必須的！”陳露陽驕傲的揚起了下巴。
接下來，該登記的登記。
該打包的打包。
就在陳露陽交錢結賬，準備去下一家接著買剩下的東西的時候，
突然一陣爭執從旁邊的櫃台傳了過來。
“我花了150！”
“150元啊同誌！本想著給閨女買個像樣點兒的電吹風！”
“才用了不到十回，風還沒吹乾頭發呢，裡頭就冒煙！咱哪見過這玩意兒，還是親戚托人從國外帶信，說這玩意兒質量好……”
“你們這商店到底管不管？”
說話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女同誌，穿著海藍色尼子大衣，聲音尖細，激動得眼圈都紅了。
她手裡正拿著一隻銀灰色電吹風，塑料外殼已經被熱氣熏出了變形的痕跡，電線軟綿綿地垂著，像隻病倒了的家禽。
站在櫃台後的售貨員回答：
“同誌，我們店鋪上方有告示，外貿電器類商品一律謝絕退換，您購買時已簽字確認。請您理解政策規定。”
“理解個屁啊！”
那女同誌一下跳了腳，情緒幾乎要崩潰。
“我理解你們？那我現在怎麼辦？讓俺閨女天天拿勺子吹頭發啊？！”
四周幾個正在選貨的人紛紛投來目光，有同情，有冷漠，也有竊竊私語。
“歸國僑胞，倒黴啊……”有位顧客低聲說。
“是啊！這要是15塊錢，壞了也就認了。”
“ 150塊錢，不吃不喝好幾個工資就買了個用不到十次就壞的東西，換誰誰能接受！”
女同誌聽著周圍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感慨，本就憤怒的火焰更是竄了又竄。
“我們這麼信任你們華僑商店，結果你們賣質量這麼差的東西，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售貨員也急了：“你想要什麼說法？你當初買的時候都已經簽字同意不退不換了，你要怪就怪你自己當初非要買。”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你們賣殘次品坑騙我們的錢，你們還有禮了？！”
眼見女同誌情緒就要失控，
陳露陽皺皺眉，走了上去。
“大娘，你把電吹風給我看看行嗎？”
“給你！”大娘氣的臉色煞白，胸膛都在劇烈的一上一下起伏。
陳露陽拿過包裝盒和電吹風看了看，隨即歎了一口氣。
“大娘，這事兒您真怨不著華僑商店。”
不等大娘憤怒開罵，陳露陽指著電吹風上的日文道：
“您看這上麵寫的，100v， 5060hz。”
“日本電壓是100伏，咱們國家的電壓是220伏。這接上電吹風肯定燒。”
大娘一聽這話，登時有理了。
“好啊，電壓不同的東西你們還賣！這不是明擺著騙人麼！”
售貨員怒了：“我們騙什麼人了？當時賣機器的時候我們建議買‘調壓器’，你不買怪誰！”
陳露陽看了一眼旁邊的櫃台。
一台調壓器80塊錢。
都快趕上半個電吹風的價格了。
而且大家現在剛剛接觸外國商品，不知道中間的信息差。
如果再看不懂電器上麵的外國字，誰能舍得花錢買這個東西！
雖然爭吵還在繼續，
但是爭吵的重點已經由華僑商店賣劣質產品，變成了華僑商店不列好說明，講明白調壓器的問題。
聽著他們的爭吵，陳露陽輕輕歎口氣。
信息差啊……
但凡這時候能多一道工序，寫個中文說明能讓人看懂，也不至於變成這樣。
爭吵聲中，
陳露陽和幾個人拎著大包小裹的去了下一個商店。
又是庫庫一頓買。
東西買全沒買全不知道，但是錢是真的快花光了。
雖然這時候好人多，但是壞人也不少。
為了安全，陳露陽四個人拿著東西半分都不敢猶豫，直接殺向郵局，就地運走！
這些是寄到省委宣傳部的。
這些寄到省醫院。
這些寄到省工商局……
等等！！
陳露陽道：“同誌，您有沒有紙筆借我一張用用？”
“我想寫點東西一起郵過去。”
“給你！”打包的同誌隨手扯下了一張紙給他。
“謝謝！”
陳露陽迅速的寫了800多字小作文，然後把紙折好，一起放進了包裹裡。
一頓忙活，總算把東西全都郵走！
“走！吃好吃的去！”
陳露陽摟著沈飛和黃富貴，對著馬鐵麗開口說道。
“今兒虧了你們，要不然我一個人買不了這麼順利。”
“咱們必須吃點好的！”
黃富貴現在還沉浸陳露陽瘋狂消費的震驚中走不出來。
“你還有錢呢？”
陳露陽麵露艱難：“不太多了，下半月隻能靠著學校給的補助活了。”
“但是請客吃飯還是輕輕鬆鬆噠~”
“不過沈哥，這次用了這麼多外彙券，你覺得怎麼感謝哪些外國兄弟好？”
沈飛道：“方法多的是，來，我給你講……”
……
隨著四個人邁進火鍋店，幾個郵包也插上了翅膀，嗖嗖嗖的飛回了省城。
“陳大夫，您的郵包，片兒城來的。”
一早上班，省醫院的收發室就把一個大包裹遞給了陳媽媽。
片兒城的東西？
陳媽媽疑惑的接過包裹，抱著回到辦公室。
拿開剪子剪開。
隻見裡麵放著一瓶德國香水、一塊進口香皂、一個女士提包、一條香島真絲圍巾還有一個珍珠粉盒？！
陳媽媽瞪大了眼睛。
這麼多好東西！？
這是誰郵錯了還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