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法陣崩潰,男聲傳來。
小青驚喜交加,抬首望天,就見一條高大挺拔的白衣身影,禦風懸浮在冷雨淅瀝的夜空之中,雖身在雨中,卻滴雨不沾,衣袂當風,翩然若仙。
“是歐陽鋒!姐姐,歐陽公子來了!”
小青激動說著,變回人形,衝著天空揮手:
“歐陽鋒,看這裡!”
歐陽鋒低首,看了小青和她身邊那條重傷的白蛇一眼,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又看向佇立崖邊的法海。
早在法陣崩潰之時,法海神情就已變得凝重,抬手召回金缽。
那頭巨獸亦停下奔向青蛇白蛇的腳步,蹲踞在地,向天發出威懾咆哮。
“施主毀我陣法,卻是何意?”
法海與歐陽鋒對視一陣,沉聲問道:
“施主也並非妖怪,又為何要為兩隻妖孽出頭?”
“我已說得夠清楚。”
歐陽鋒淡淡道:
“蛇是有主的家蛇,不是可以隨意拿捏的野妖精。和尚若是識趣,轉身就走,還能保留幾分體麵。若不識趣,不妨試試,能否當著我這主家的麵,欺負我家養的坐騎。”
“坐騎?”
法海沉聲道:
“施主當貧僧無知否?豈有坐騎不養在獸欄裡,卻放任其在凡俗市井安家,甚至與凡人通婚的道理!”
歐陽鋒淡淡道:
“我如何養坐騎,豈容你一個和尚置喙?我既未曾縱獸殺人,你又有何理由降妖除魔?”
法海低首,口喧佛號:
“施主強辭奪理,貧僧也不與施主爭辯,今日定要鎮壓了這兩條蛇妖。”
歐陽鋒淡淡道:
“試試?”
法海也不廢話,單手結印,伸手一指,那形似獅虎的巨獸咆哮一聲,衝天而起,撲向歐陽鋒。
“小心,這怪物力大無窮,刀槍不入……”
小青正提醒時,就見歐陽鋒也是伸手一指,天空落下的凍雨,瞬間改變方向,向著那巨獸射去。
漫天凍雨飛射途中,滴滴雨水彼此交融成水團,又飛快拉伸變長,為一口口晶瑩剔透的冰晶小劍,旋又有鋒銳金氣加持於那成千上萬的冰晶小劍之上,令冰晶小劍鋒芒畢露,宛若神劍開鋒,予人一種無堅不摧之感。
瞧見歐陽鋒化雨為劍,瞬間便召出漫天飛劍,彙成一道滔滔劍河,小青眼中不禁滿是震撼:
“他還真懂飛劍之術!”
驚歎之時,那洶洶劍河已與那巨獸迎頭碰撞。
鐺鐺鐺鐺……
綿密如雨的金鐵交擊聲中,那巨獸渾身爆出密密麻麻的火星,一口口冰晶小劍在巨獸身上撞得粉碎,但那巨獸亦被劍河那勢若大江潰堤般的衝擊力轟得停滯半空,乃至漸漸落回地麵。
這巨獸體魄果然堅不可摧、刀槍不入,以凍雨附著金氣化成的冰晶小劍,即使連綿攢刺,亦未能傷其皮毛。
但這冰晶小劍除了金行精氣賦予的鋒利特性之外,還附有凍石成粉、凍鐵成屑的奇寒凍氣。
每一口小劍破碎,便有一絲凍氣滲入巨獸身上,巨獸拚命掙紮咆哮,抗衡凍氣,可劍河滔滔不絕,天上落下的凍雨不斷彙入劍河之中,每一瞬間都有數以百計的冰晶小劍生成,亦有數百口冰晶小劍在巨獸身上撞得粉碎。
如此綿密不絕的攻勢,令那巨獸根本來不及驅散滲入體內的凍氣。
不多時,那威風凜凜,連青白二蛇合力都奈何不得的巨獸,便已渾身覆滿白霜,動作亦漸漸僵硬,眼看就要化為一尊冰雕。
法海見狀,神情愈發凝重,抖手拋出金缽,雙手連結法印,金缽當空一轉,射出一道金光,挾山嶽般沉重的無形壓力,狠狠鎮向歐陽鋒。
歐陽鋒亮出雪花镔鐵刀,迎著那金缽射來的金光一刀揮出。
這一刀斬出,掌中長刀像是化成了一道光,以不可思議的疾速,斬出一道宛若空間裂隙的寒芒。
寒芒所過之處,那無形金光,竟似變成了有形有質的金帛,被一分為二!
刀芒餘勢未歇,隔空斬中金缽,發出叮一聲脆響,將那金缽斬出一道淺淺裂痕。
金缽哀鳴一聲,飛回法海手上,光芒黯淡,靈性大減。
法海一驚,收起金缽,正要再次結印施咒,歐陽鋒又一刀斬來,仍是那快得仿佛化成了光的刀勢,仍是那宛若空間裂隙般可怖的刀芒,隻一瞬間,便橫空跨越數十丈距離,斬至法海麵前。
但刀芒快,法海更快,在歐陽鋒揮刀之時,法海便已一步踏出,奇異的空間波動生出,法海身形融入虛空,消失無蹤,原地隻留下一道殘影。
刀芒劈在殘影之上,又順勢下劈,將殘影腳下那道二十多丈高的懸崖,從崖頂至崖腳,劈出一道光滑平整的巨大裂口,看上去仿佛天神揮斧,斬裂懸崖。
小青看得瞠目結舌,尋思這一刀若是斬在自己身上,怕不是當場就要開席。
可惜那賊和尚溜得太快,這一刀威力雖然驚人,但終究隻斬到了空氣。
但歐陽鋒卻並不失望,反而眉頭一挑,饒有興趣地看向早已挪移至十多丈開外的法海:
“這是什麼神通?佛門神足通?”
法海不答,雙手飛快結印,身上袈裟冒起燦燦金光,飛出一個個金色符文,彙聚一起,化為一尊身高三丈,膀大腰圓,橫眉怒目,手持降魔杵的金剛法相。
那金剛法相步踏虛空,轟然撞爆空氣,挾雷霆似的音爆之聲,飛衝至歐陽鋒麵前,掄起降魔杵,照著歐陽鋒當頭砸下。
“小心!”
小青見狀,又忍不住驚呼提醒。
可是話音未落,就見天空之中金光一閃,一尊九丈高的金甲巨人,憑空出現在那怒目金剛麵前,將那金剛三丈雄軀襯托地宛若幼童。
隨後那九丈巨人輕輕一彈指,就將金剛砸下的降魔杵彈飛,又探出手掌,一把扣住金剛腦袋,五指一合,嘭地一聲,就像是捏碎一隻雞蛋,將金剛頭顱輕鬆捏爆。
“……”
小青嘴巴微張,美眸大瞪,滿臉不可思議,沒想到歐陽鋒竟能變化出如此神威凜凜的法相,那看似威猛的怒目金剛,在歐陽鋒手下,竟是一個照麵就已暴斃,弱得跟小雞仔也似。
就連重傷動彈不得的白蛇,眼中都滿是震撼。
她早猜測歐陽鋒不是一般的修士,卻沒想到他居然強到這種境地!
而金剛頭顱爆碎之時,法海也隨之悶哼一聲,口角溢出一絲血沫,難以置信地看向那九丈巨人。
歐陽鋒顯化九丈法相,一把捏爆金剛之後,低頭看向山穀,就見那巨獸已經被徹底封凍在厚厚冰層之中,但其並未徹底失去行動能力,仍在奮力掙紮,妄圖破冰而出。
歐陽鋒麵無表情,抬起巨掌,向著山穀一掌鎮下,隔空掌力勢若天傾,隻一擊,便將那堅冰中的巨獸轟成粉碎,化為十二枚佛珠,跌落在地。
“原來是法寶,難怪體魄如此強橫。”
歐陽鋒緩緩頷首,看向法海,再度抬起手掌。
當他抬掌之時。
法海隻覺他身周的一切,雨水、空氣甚至光線,都在向他掌心投去,空間也似乎隨之坍縮扭曲,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怖吸力,隔空落到法海身上,令法海渾身一輕,竟是身不由己離地飄起,主動投向他掌下!
在這一刻,法海感覺對方的手掌,像是變成了一片行將翻覆傾塌的天穹,好像無論自己怎樣掙紮,都難逃那天傾之禍。
“佛法無邊!”
生死關頭,法海長嘯一聲,雙掌合什,袈裟之上,又衝起漫天金光,金光之中,無數符文閃爍,彙聚幻化為一頭龐大無匹,通體燃燒著金色烈焰的迦樓羅,展開雙翅,代替法海撞向歐陽鋒那天穹傾塌般的掌勢。
轟隆!
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中,整個山穀轟然一震,地動山搖,空間都仿佛變成了幕布,好一陣劇烈彈抖,掀起肉眼可見,宛若海嘯波濤的滾滾氣浪,四麵八方橫掃狂飆,將整個山穀的樹木悉數連根拔起,將水缸大的石頭吹得滿地翻滾,將方圓數裡內的雨水儘皆吹飛。
那金色迦樓羅在歐陽鋒掌下灰飛煙滅。
法海口噴鮮血,臉若金紙,搖搖欲墜,卻不敢停下療傷,徑直後撤一步,身形瞬間消失,下一霎,已去到了百丈開外,而剛一現身,他又一步邁出,轉瞬又閃現至百丈開外。
這等神通,連歐陽鋒都為之驚歎:
“跑得還真快!”
他輕功雖好,飛行雖速,卻也追不上這種瞬息百丈,宛若閃現的神通。
當下他也懶得去追,隻凝神感知法海施展神通時的空間波動,並以通天寶鑒拓映下來。
直至法海跑得無影無蹤。
歐陽鋒方才散去金身法相,翩然飄落至山穀之中。
之前與迦樓羅對撼,對山穀造成了極大破壞,小青又化出本相,將動彈不得的白蛇護住,自己身上卻是給被氣浪卷起的大石連連撞擊,痛得大呼小叫。
此時見到歐陽鋒過來,小青作出一副氣息奄奄模樣,哀怨道:
“沒給和尚打死,卻險些被你和和尚鬥法的餘波弄死……你這是在惦記我和小白渾身是寶,想要順手弄死我們麼?”
歐陽鋒莞爾一笑:
“你們這不是活著麼?雖然在和尚麵前弱了點,但以你們的體魄,扛下那點餘波,應該是綽綽有餘。”
這時白蛇也緩過來一口氣,變回人形,在小青攙扶下,對著歐陽鋒深深一拜:
“多謝歐陽公子搭救。”
歐陽鋒頷首道:
“客氣,舉手之勞。”
“不知我家相公……”
“他沒事。法海雖然蠻橫執拗了些,但畢竟是個出家人,殺生因果是不敢沾的,因此鬥法之時,也沒忘順手護住他。”
歐陽鋒伸手一招,一股清風托著許仙,將他從懸崖上帶了下來。
方才法海一掌將許仙鎮得動彈不得,也順手為他加持了一層防護,雖被餘波吹得在懸崖上方滿地亂滾,乃至皮球般彈來彈去,但也隻是昏了過去,外加受了點皮肉擦傷。
“相公!”
見許仙身上有傷,白娘子輕呼一聲,顧不得自己身上傷勢更重,趕緊過去照看他。
小青則靠到歐陽鋒身邊,一臉扭捏地說道:
“那個……謝謝。”
之前跟歐陽鋒鬥嘴慣了,方才危機解除後,她也是第一時間向歐陽鋒吐槽抱怨,這會兒才想起來,得為救命之恩道聲謝。
“謝就不必。不過以後得好好修煉了,法海並不算太強,雖然他的佛法對妖怪確實有著不小的克製,但你們輸得那麼慘,說到底還是實力不濟。身為我的坐騎,這麼弱可說不過去。”
“不必你說,我以後自會努力修行,不會給你丟臉的!”
“但願如此。話說回來,你和你姐姐都現了形,現在街坊鄰居都知道你們是妖怪了吧?以後怎麼打算?”
“這……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不過家已經毀了,能不能去你船上養傷?”
“可以。”
……
畫舫上,一間客艙中。
白娘子剛剛安頓好昏睡的許仙,小青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將一隻瓷瓶交給她:
“這是歐陽公子給的療傷丹藥,說是用什麼‘血菩提’為主藥煉製的,乃是一等一的療傷聖藥。我已服了一枚,確實有著神效,傷勢已大體好轉,姐姐你也趕緊服丹療傷吧。”
白娘子握著瓷瓶,輕輕咬了咬嘴唇,輕聲道:
“小青,你我承蒙歐陽公子搭救,方才免了這一劫。救命之恩尚未報答,又得歐陽公子贈以療傷丹藥,這恩情……”
“哎呀,報恩的事不用你說,我自會代表我們姐妹給他報答,交給我就好!”
“你打算如何報答?”
“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計較!快去服丹療傷吧。”
說著親自幫她打開瓷瓶,倒出一丸丹藥,喂進她口中,看著小白咽下丹藥,開始打坐煉化,小青這才放心離去。
她反手帶上客艙門,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自語:
“身為身無長物的妖怪,救命之恩,無非就是以身相許嘛。當初姐姐不就是這般報答姐夫的嗎?不過姐姐既已許人,那麼歐陽鋒對我們姐妹的救命之恩,就隻能我一個人報答了!嗯,雙倍報恩,那就是以身相許兩次!沒問題,我可以做到!”
說完她一甩長發,邁開長腿,氣勢十足地向著歐陽鋒寢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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