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城北時,就歐陽鋒的話題想了一路的洪七,忽地一拍巴掌,說道:
“歐陽兄弟,我知道如何駁你了!我丐幫不是為趙宋官家賣命,丐幫大幾十萬弟子,多的是因金虜淪為流民乞丐的北人。我洪七原是山東人氏,也是因金虜家破人亡,自小便成了乞丐。我等抗金,乃是為報國仇家恨!更是為了民族大義!”
“如此說來,洪兄不再扶宋了?”
“唔……大宋畢竟是華夏正溯,也是抗金主力……”
“所以洪兄覺得,對金國皇帝說出‘臣構言、世世子孫,謹守臣節’的完顏構,其實是在忍辱負重,是為了積蓄實力,全力支持嶽武穆北伐故土,直搗黃龍?”
“這……如今已不是趙構的時代,嶽王爺也被平反了……”
“洪兄既是山東人氏,那麼也能算是辛棄疾的小老鄉了。敢問當年辛棄疾反金歸宋之後,苦心製訂的‘十論九議’等抗金方略,是否得到了當今宋廷的重視?宋廷是否將辛棄疾視作北伐乾將,予以北麵重任?”
“……”
洪七再次無言以對。
歐陽鋒一手牽馬,一手提刀,悠然說道:
“民族大義很重要。保百姓不受胡虜欺壓,也確是丐幫高義。隻是,有的時候,還須真正分清敵我。”
洪七悶聲道:
“歐陽兄弟不妨把話說得明白些。”
歐陽鋒淡淡道:
“金虜自然是敵,可在斬殺抗金大將,羈縻抗金名臣方麵,戰績輝煌更甚金虜,將一位位英雄脊梁打斷,令一個個好漢壯誌消磨的趙宋官家,將淪陷金虜鐵蹄之下的北方百姓棄如敝履,定下‘北人歸北,南人歸南’,徹底拋棄洪兄等北人這條議和條款的趙宋朝廷,就不是敵了?”
“……”
洪七沉默一陣,嘿了一聲,說道:
“歐陽兄弟,原來你是個反賊!”
歐陽鋒莞爾一笑:
“洪兄錯了,我不是反賊。我生在西域,長在西域,從未食過趙宋一粒祿米。無論說甚大逆之言,做甚大逆之事,可都稱不上反賊。”
看了洪七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若未來某一天,我或是我家族後人揮師南下,滅宋之時,還望洪兄能夠約束丐幫弟子,莫要作無謂抵抗。畢竟,我家不僅姓歐陽,我家大嫂還是隴西李氏後裔。總之我家雖身在西域,但卻是正宗的華夏苗裔,取漢名,說漢話,著華夏衣冠,讀的也是華夏經典……”
這小子果然是個大反賊!
洪七心裡嘀咕著,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剛才他還說不為趙宋官家賣命,隻為報國仇家恨,守民族大義。那麼,當並非胡虜的勢力前來滅宋,他洪七如果還號召丐幫弟子奮起抗擊,扶保大宋,豈不是自打自臉?
可要他應下歐陽鋒那話,也是為難。
洪七為人,一諾千金,若是應下,哪怕是開玩笑一般應下,將來也一定是要踐諾的。
倘若歐陽鋒沒開玩笑,將來他或者他家族的後人,真個領大軍南下滅宋,那他洪七和丐幫,又當如何自處?
見洪七一臉糾結,歐陽鋒也沒再多說什麼,找幾個路人問明道路,帶著一路出神苦思的洪七,來到了一座寺院形製的建築前。
正是一品堂衙門所在。
“洪兄,一品堂到了。”
歐陽鋒提醒洪七一聲,待他回過神來,便牽馬走向大門。
大門敞開著,門口並無守衛,直到邁進大門之後,旁邊茶房裡才走出來一個端著茶壺,打扮得像個賬房先生的文士,笑眯眯說道:
“此地乃一品堂衙門。不知兩位登門,有何貴乾?”
歐陽鋒道:
“在下李長風,高昌人士。這位是在下好友洪七。我二人練就武藝,欲報效朝廷,卻又受不了軍法拘束,遂前來一品堂投效。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西極龍王歐陽鋒”的大名,如今在西域可是流傳甚廣,西夏與西域商貿往來十分密切,歐陽鋒的名號,說不得就在西夏一品堂掛了號,所以便取了個“李長風”的假名。
“小可趙士賢,一品堂客卿。”
賬房先生微微一笑,看看歐陽鋒那線條宛若刀削斧鑿,有著明顯西域特征的麵龐,倒也沒懷疑他的來曆,或者說,他壓根就不在乎歐陽鋒的來曆。
一品堂曆來傳統,就是什麼人都敢收。
“原來是趙先生,失敬了。”
歐陽鋒拱手一禮,說道:
“加入一品堂之事,還請趙先生不吝賜教。”
說著,取出一枚金錁子,塞到了趙士賢手裡。
西夏如今重文輕武,曾經威風赫赫的一品堂,如今也淪落成了緝盜、捕私、剿匪的治安衙門。既不受重視,那衙門得到的撥款肯定也不會太多,緝盜捕私剿匪或能賺些外快,但這種活計也不是月月都能有。
因此,歐陽鋒覺著,用錢敲門應該沒錯。
果然,趙士賢接過那約摸一兩重的金錁子,掂掂重量,又用指甲掐了一下,笑容頓時變得更加和善:
“兩位兄弟一心報國,一品堂斷不會冷了二位的拳拳之心,請隨我來。哦,李兄弟的馬可以拴在門房外邊,沒人敢在這裡偷馬。”
歐陽鋒依言將馬撿在了門房外的拴馬樁上,之後便和洪七隨那趙士賢進了一座偏廳,先在一個姓韓的主簿處登記造冊,之後又象征性地演練了一番武功。
歐陽鋒自是施展了幾招刀法,洪七則打了一趟“逍遙遊”掌法——他這逍遙遊掌法,乃是他少年時機緣習得,倒是跟逍遙派無關,隻是恰好都有逍遙二字罷了。
儘管兩人都有所保留,可展現出來的功夫,還是令韓主簿與趙士賢大讚二人功夫了得。
之後那韓主簿便現場給二人各造了一枚腰牌。
腰牌乃是木製,上麵有韓主簿親筆書寫的二人姓名與相貌特征。
交給二人腰牌時,韓主簿解釋道:
“兩位兄弟初入一品堂,隻能佩木腰牌。等二位兄弟立下功勞,將來便可換鐵腰牌、銅腰牌、銀腰牌,乃至金腰牌。佩的腰牌越好,地位和待遇便越高。”
又給二人說了一番木腰牌的待遇,俸祿果然甚是微薄,隻能將將混個溫飽。另外並不提供住處,需要二人自己解決住宿。
辦好入職手續,歐陽鋒又借口道謝,請趙士賢、韓主簿去酒樓吃酒,找了家大酒樓,點了琳琅滿目的好酒好菜,待至酒酣耳熱,便不動聲色地打探起一品堂高手的消息。
“我與洪兄以後要在一品堂做事,練武之人,難免氣盛,說不得就要與同僚起些衝突,就算不會生死鬥,也難免會動手切磋,爭個高下。敢問趙先生,不知現在這一品堂中,都有哪些人物,是不好招惹的?”
“嗬,如今這一品堂,老實說,真沒幾個人物了。”
趙士賢喝了口酒,歎道:
“今上重文輕武,連軍費都連年削減,更彆提一品堂了。沒錢又沒勢,哪有真正的大高手願意來?來一品堂的,多半是幻想著通過一品堂接觸到某位貴人,好一步登天……”
他酒意已然不輕,說話有些羅嗦,東扯西拉說了一大通,才轉回正題:
“要說高手,以我老趙之見,李兄弟的刀法、洪兄弟的輕功和掌法,在如今的一品堂中,除了毒砂掌富大海、雙刀林通、飛龍上人,以及秦嶺五虎之外,倒是不必再忌憚任何人。唔,尤其是那秦嶺五虎,個個功夫不弱,又向來共同進退,惹一個便是惹五個,比其他人更難纏。”
歐陽鋒與洪七對視一眼,頷首道:
“多謝趙先生提點。對了,不知趙先生方才提到的那些高手,如毒砂掌富大海、雙刀林通、飛龍上人、秦嶺五虎等,形貌特征為何?各自住在何處?盼先生告知,我兄弟也好心中有數,免得不慎惹了麻煩。”
趙士賢本就沒有保密意識,這會兒又已喝得醉醺醺,歐陽鋒一杯酒敬過來,當場就大咧咧說了起來:
“這個好說。那富大海長得白白胖胖,彌勒也似,非常好認,住處就在……”
他一一道來,很快,就說到了秦嶺五虎的形貌特征以及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