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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朱載壡有些忐忑的對秦利說道:“秦師傅,孤以為出閣之事緩緩更為妥當!”
秦利欲言又止,苦笑了一陣後,說道:“殿下,如今群情滔滔,欲罷不能啊!”
“他們急什麼呢?”太子突然想起了表叔蔣慶之曾對裕王開玩笑,說皇帝不急太監急。
“殿下。”秦利看看左右,放低聲音,“陛下與天下士大夫為敵多年,那些人……對了,臣有件急事……臣先告退了。”
“秦師傅!”太子喊道,可秦利腳下匆匆,出殿而去。
太子冷靜了下來,從秦利那番話中聽出了味兒。
“合著這不是為了孤出閣之事,而是借著孤和父皇鬥。”太子明白了,起身道:“父皇在何處?”
“殿下,陛下在無逸殿。”
“去無逸殿!”太子毅然決然的道。
此刻他最該做的是不動,一言不發,等待雙方鬥爭的結果出來。
剛走出去,幾個內侍急匆匆跑來。
“是陛下身邊的人。”黃威低聲道。
為首的內侍止步行禮,“陛下吩咐,太子今日禁足。”
“父皇!”太子看著無逸殿方向,緩緩跪下。
那個孤傲的父親啊!
此刻正孤身和群臣爭鬥,那看似單薄的身體,孤傲擋在了他的身前。
無逸殿。
“……陛下,祖宗規矩太子十四出閣讀書。當今太子聰穎大氣天下周知,正是我大明之福。臣以為,此刻太子出閣正當其時。”
“深宮之中多婦人、閹人,一國儲君豈可長於此輩之手?”
黃錦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臣附議!”
“臣附議!”
一個個臣子出班,氣勢洶洶。
黃錦覺得有些窒息,仿佛是一股巨浪砸在了自己的臉上。
他看了嘉靖帝一眼。
道爺坐在禦座上,神色平靜,但眸中的冷意卻多年未見。
對了,當年得知楊慎帶著百官在左順門外哭門時,嘉靖帝便是這個神色。
可今日不同往日,祖宗規矩,曆朝曆代的規矩,儒家的規矩……一個個規矩宛若繩索,把嘉靖帝牢牢的困在了禦座上。
群臣看似低頭,可實則都在等著嘉靖帝開口,一旦嘉靖帝否決,他們將會用更為激烈的詞彙來抨擊帝王。
這種行為有個說法,叫做批龍鱗。
嘉靖帝脖子上的青筋崩了一下,舉起手……
殿外錦衣衛和侍衛們嚴陣以待,從嘉靖帝走進無逸殿那一刻開始,陸炳就親自帶隊在殿外候命。
東廠芮景賢帶著人在下麵一些。
此刻不管是陸炳還是芮景賢,眼中都是殺氣騰騰。
在這一刻,他們和嘉靖帝榮辱與共。
嚴嵩在衝著群臣咆哮,“太子出閣讀書應當,可陛下需尋訪名師,尋個好日子不是。你等這是要逼迫陛下嗎?”
嘉靖帝一旦出了意外,嚴嵩知曉自己父子都沒有好下場。
所以他火力全開,一雙老眼掃過眾人,威脅之意甚濃。
有人說道:“五日後便是黃道吉日,諸事可行!”
草泥馬!
嚴嵩大怒,抬眸想尋找那人。
可幾個臣子卻自發擋在那人身前。
嚴嵩倒吸一口涼氣,“你等想作甚?”
有人恭謹的道:“陛下,太子十四,當出閣讀書。”
嚴嵩知曉今日沒法善了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嘉靖帝。
一種虛弱感襲來,讓嚴嵩苦笑不已。
這些人蓄謀已久,就等著這個機會吧!
太子出閣,不小心便會淪為士大夫們的傀儡,隨後士大夫們借著太子和嘉靖帝爭鬥……至於大明,誰特娘的在乎呢?
嚴嵩想起了兒子嚴世蕃昨日說過的話。
——這些人有奶便是娘,他們說我和爹是什麼佞臣,可咱們行事還得顧忌三分國祚,這些人呐……眼中隻有自家!
嘉靖帝冷冷看著群臣,“張翔,馬聰……”
他念了幾個名字,是先前言辭最激烈的幾個官員。
“出去!”道爺指著外麵輕聲道,他突然喝道:“滾出去!”
幾個官員出班,自行免冠,看著竟然是喜氣洋洋的模樣。
隨後告退。
這便是免冠,也是免官
可從此之後他們便是天下士大夫眼中的英雄,走到哪都是當地讀書人和士紳的座上賓。
而且青史上必然會留下他們的名字,這便是讀書人夢寐以求的榮譽。
“散了!”
散朝了。
嘉靖帝回到了永壽宮。
嚴嵩等人隨之而來。
沒多久,趙文華求見,進殿後麵帶苦色,“陛下,群臣又進了奏疏,臣看了看,多是以祖製為名,勸諫陛下讓太子出閣讀書。”
他身後的內侍抱著一個木箱子,裡麵不用看,定然是奏疏。
崔元眼中多了冷意,“陛下,要不……拿幾個下詔獄。”
嚴嵩搖頭,“不妥。”
“當年楊慎帶著百官叩門,陛下雷霆震怒,令錦衣衛拿下此輩。詔獄中血肉橫飛,從此朝堂清靜了數十年。”崔元說道。
“大禮議之事楊廷和等人並不占理,故而陛下杖責百官無人敢置喙。可此次他們搬出了祖製!”
嚴嵩歎息,“祖製有許多對陛下有利之處,可此次卻被他們拿來逼迫陛下。”
眾人默然。
這時來了個內侍,說是通政使司有人找趙文華。
趙文華告退,沒多久再度回來。
那麵色看著鐵青之極。
“陛下,各地官員的奏疏陸續抵京,多是建言讓太子出閣讀書。”
嚴嵩苦笑道:“在這等時候,誰不出聲,誰將成為士林叛徒。”
這是大勢。
“那些人隱忍多年,一朝尋到機會,便把那數十年的積怨儘數發泄出來。”嘉靖帝冷冷的道:“他們想要什麼朕清楚。朕……”
道爺捂著額頭,第一次流露出了猶豫之色。
先前在無逸殿內,他差點就想令人拿下那些進言的官員,可最終卻忍了。
不知過了多久,嚴嵩覺得兩腿站的發麻,崔元焦躁不安,陸炳幾度想建言……
叮!
道爺敲了一下玉磬,“太子在作甚?”
這個問題如羚羊掛角,讓人完全懵逼。
黃錦趕緊令人去問。
沒多久,內侍回稟,“太子先前發作了幾個東宮屬官,說自己身子不好,當多養幾年才是。”
太子這是想為嘉靖帝分擔壓力。
“癡兒!”
嘉靖帝恢複了平靜,“告知他們,太子可出閣讀書,不過在此之前,太子當先加冠。”
“陛下!”嚴嵩失態,他最擔心的是一旦嘉靖帝駕崩,太子登基後第一件事兒便是清算他們父子。
在他看來隻有兩個法子能避免,其一嘉靖帝長命百歲,熬死了嚴嵩。其二便是太子遠離那些士大夫們。
“去!”
嘉靖帝擺擺手。
“是。”
……
“擋不住了。”
朱希忠來到了蔣家,夏言今日早早就來坐鎮,聞訊後說道:“對方人多勢眾,確實是擋不住了。不過陛下定然有手段。”
朱希忠坐下,罵道:“那些狗賊如今正在歡呼,慶賀勝利。”
“今日的酒樓和青樓,想來生意好得不得了。”兵部尚書王以旂也來了。
“莫要擔心,此事還有得說。”夏言微笑道。
下午傳來消息,嘉靖帝令太子去太廟祭祀。
“這是帝王的權力。”夏言微笑道:“等著看,陛下定然還有手段。”
李恬令人送來了點心和茶水,夏言吃了幾塊,“太甜。”
李恬正好進來,聞言說道:“有生皆苦,吃甜一些才好。”
“這話有理。”夏言於是多吃了一塊點心。
朱希忠的隨從來了,“國公,宮中消息,陛下吩咐,後日乃是黃道吉日,可為太子加冠禮。陛下將親自出席,以崔元持節掌冠、嚴嵩讚冠、禮部尚書徐階宣敕戒。”
“好大的陣仗!”肖卓不禁為之震驚。
夏言撫須微笑,“咱們這位陛下啊!一旦出手,必然會令對手啞口無言。”
見肖卓不解,夏言便為他解惑,“陛下親自出席,首輔、三朝元老崔元,剛上任的禮部尚書徐階。崔元代表著皇親國戚,嚴嵩代表政事堂,而徐階便代表百官……明白了嗎?”
肖卓訝然,“這幾乎是帝王陣仗了。”
夏言意味深長的道:“這便是陛下要做的,做給天下人看,做給太子看。隻要穩住了當下局勢,陛下便能騰出手來,一點點教導太子。”
……
冠禮進行的很順利,道爺頗為欣慰,對太子多番讚美。
接著道爺讓太子駕臨奉天門,又令百官對太子行五拜三叩大禮。
“奉天門乃是帝王召見百官議事之地,而五拜三叩,唯有祭天或是拜見帝王時才行的大禮。”夏言撫須微笑:“這是陛下在告知太子……”
……
“朕對太子覺無猜疑之心!”
嘉靖帝站在奉天門內,看著太子接受群臣參拜,淡淡的道:“那些蠢貨還如何蠱惑太子與朕離心?”
果然是陛下……黃錦等人心中一鬆。
你們不是想蠱惑太子嗎?
朕直接告訴他,彆聽那些猴兒瞎扯淡,安心就是了。
群臣散去,監控的陸炳來稟告。
“那些人麵色大多難看。”
“蠢貨!”嘉靖帝冷笑。
太子目送群臣遠去,這才回身過來。
“父皇!”太子跪下,“兒臣願侍奉父皇萬萬年。”
太子明白了嘉靖帝的苦心。
“我兒……”嘉靖帝百感交集,摸著太子的頭頂說道:“朕在西苑中看似為帝王,實則並非享受,而是煎熬。故而莫要猜疑。”
“是。”太子抬頭,孺慕的看著他,“父皇隻是擔心兒臣無法掌控這個天下。”
嘉靖帝欣慰的道:“我兒聰慧,黃錦。”
“在!”
“讓他們弄些好酒好菜,對了,上次從慶之那邊弄的臘肉可還有?”
“還有不少。”
“弄一些來,太子大了,今日也陪朕喝一杯。”
是日,帝與太子相談甚歡。
是夜,一些人也相談甚歡……
第二日。
嘉靖帝把最後一份奏疏放下,起身去歇息。
他剛閉上眼,就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嘉靖帝睜開眼睛。
冥冥之中一種感覺讓他霍然坐起來,問道:“可是太子有事?”
門開,黃錦惶然,“陛下,太子病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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