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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不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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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江策多謀,蔣慶之雖說是天子近臣,可哪是江策這等人的對手。糊弄過這一次……我也準備回京了。”

總兵府中,錢鈞和幕僚在小酌。

菜不多,三道,但道道都精致之極。

錢總兵好吃,這是整個宣府都知曉的事兒。為了這口吃的,錢鈞花重金從南方請來了兩位名廚,每日隻為他烹飪美食。

早上起來一頓,必須吃的心滿意足。中午一頓,飯後打個盹,醒來再來一頓。下午一頓雷打不動,晚上還得吃頓宵夜。

幕僚笑道:“是啊!該走了。”

錢鈞抿了一口酒水,夾了一片牛肉進嘴裡,細細咀嚼著。

“蔣慶之此人有些意思,無論他統軍之能如何,敢於帶一千人衝殺,這份勇氣朝中就無人能及。”

錢鈞咽下牛肉,抿了一口烈酒,“牛肉必須配烈酒,否則不夠勁。”

“可不是。”幕僚笑道:“我願意跟著總兵十餘年不肯回鄉養老,至少一半是為了府上這口吃的。”

“你啊你!”錢鈞心中得意,搖頭莞爾,然後正色道:“換個地兒,我願與他蔣慶之結交。可這是宣府,我的身家性命所係之地。”

“爹!”

隨著這個聲音,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衝了進來。

“琴兒。”看到少女,錢鈞故意板著臉,“好不容易讓你能來宣府住一陣子,怎地,不來陪為父,整日就在外麵晃蕩。”

少女叫做錢琴,她衝著幕僚蹲身,然後故意為難的道,“哎!我才將出去數日,就聽聞城中來了個大才子,爹,我這便去求見那位大才子……”

“大才子,誰?”錢鈞問道。

錢琴走到他的身後,輕輕為他捏著肩膀,“就是長威伯啊!爹,長威伯在京師作了兩首詩,名震士林呢!可惜他幾次參加詩會……我都進不去。爹,他們說武人什麼什麼……不屑於和我交往呢!”

“那些蠢貨。”錢鈞眸子微冷,“回頭等爹回京,進了五軍都督府,你再看看那些人的嘴臉如何。”

權貴們不少子弟在五軍都督府鍍金攢資曆,到時候誰敢不給錢琴麵子?

“爹,那能不能……嗯!讓我見見長威伯?我保證隻看一眼。爹,他們說長威伯長的如芝蘭玉樹,琳琅珠玉呢!”

錢琴哀求。

“總兵救我!”

外麵傳來了江策的驚呼聲,錢鈞不動聲色的拍拍女兒的手,“琴兒先去後麵,為父晚些再和你說話。”

“好。”錢琴乖巧的應了,蹲身,隨即去了後院。

江策衝了進來,頭發披散在臉上,看著恍若鬼魅。

“你這是……”錢鈞愕然。

“總兵,蔣慶之要殺我!”江策腿軟了,癱坐在地上。

“蔣慶之?”錢鈞看了幕僚一眼,“為何?”

“他……”江策說道:“先前有軍士擅自出城廝殺,被我令人斬殺,蔣慶之大怒,拔刀相向。”

幕僚說道:“莫不是作勢?”

江策指指臉上的亂發。“若非我躲得快,腦袋都沒了。那頭盔都被他一刀兩斷。”

嘶!

頭盔何等的堅固,竟然被一刀兩斷,說明蔣慶之的長刀鋒利無比,其次可見蔣慶之的怒火之盛。

“他就為了幾個軍士要殺你?”錢鈞不可思議的看著幕僚,“就為了那些不值錢的士卒……他瘋了?”

……

蔣慶之回到駐地,進了房間後,誰都不見。

他坐在幽暗中,雙手搓搓臉,說道:“我這是瘋了嗎?”

他回想起了自己剛到大明時,見到那些軍士戰死,仿佛是看到一群npc在遊戲裡做了炮灰。

他看到被倭寇劫掠後的村子,那些被砍殺的村民倒的橫七豎八的,蔣慶之視若無睹。

仿佛那些屍骸都是人偶。

哪怕是到了京師,街坊有人家老人去世,蔣慶之依舊覺得離自己很遠,仿佛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事兒。

第一次征戰大同,蔣慶之看著麾下戰死,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那時他暗喜於自己能把古今中外的兵法初步融彙。

第二次……

蔣慶之坐在地上,想起了第二次在大同廝殺,當他率軍從山包衝下去時,那一刻在想什麼?

極力避免發生在嘉靖二十九年的慘劇……那一戰俺答兵逼京師,天下震動。那一戰也讓大明上下知曉,原來大明連一個俺答都打不過。

從此,所謂天朝上國的心氣兒儘數散去。

由此,大明的民心士氣跌落穀底。

大夥兒該吃吃,該喝喝,個人顧個人,至於大明,特娘的沒戲了。

可以說土木堡之敗,是大明由盛轉衰的轉折點。

而俺答兵逼京師,則是大明衰亡的重要節點。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想著阻止那一切的?”

蔣慶之搓搓臉,拿出了一支藥煙,點燃後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隻是想回家啊!鼎爺,你說是吧?”

腦海中,大鼎緩緩轉動,蒼涼的氣息充斥著每一寸空間。

“我真的隻想回家。”蔣慶之說道:“在這裡有什麼好?沒有手機,不,有手機,可沒網絡,沒有微信,沒有移動支付……沒有車,什麼都沒有,晚上到點了就隻能睡覺。”

銅鏽斑駁,隨著角度的變化,仿佛在不斷反射著什麼。

“老爹老娘鬨離婚多年了,可都疼我不是。好吧,他們把我都忘了,所以我才在南美那地兒不想回家。”

“鼎爺,我何時能回去?十年,二十年……你給個話。”

大鼎緩緩轉動著。

“我有些惶恐。”

幽暗中一個紅點閃亮了一下,隨即黯淡。

蔣慶之呼出煙氣,“不知從何時起,我習慣了每天身邊有那些人,石頭,富城,竇珈藍……我也習慣了老紈絝的存在,還有那兩個棒槌皇子……以及,道爺。”

“鼎爺,我有些糾結。”

“我不知該不該回去。”

蔣慶之茫然看著虛空。

秋日的陽光從門縫中頑強的擠進來,那些飛塵在光線中飛舞著……

“許多時候我很茫然,不知自己身處於何處,是虛幻中,還是一個夢。”

“少爺,你彆生氣,回頭我殺了江策。”外麵傳來了孫重樓的聲音。

蔣慶之吸了一口藥煙,“剛開始我一心隻想回家,不知從何時開始,回家的念頭越來越少,鼎爺,那時候我有些發慌,所以我肆無忌憚的和嚴黨鬥,此刻想來,我潛意識中在那一刻便有一個瘋狂的想法……”

他右手夾著藥煙,輕聲道:“自我毀滅!”

“可不知何時開始,我又不想死了。”蔣慶之苦笑,“身邊跟著兩個棒槌,還有個小姑娘每日叫我表叔,在家蹭飯蹭的理直氣壯。

還有門外那個少年,傻乎乎的。

鼎爺,我的管家是太監,你可敢信?哈哈!還有,我的護衛是錦衣衛百戶……這是除去道爺之外的第一人了吧!”

蔣慶之笑了起來。

“我一直以為帝王會是那等威嚴無比的模樣,看人一眼,就令人渾身顫栗,可道爺不是,看著就像是一個道士,話少,心眼小……

他以為我沒發現,可我早就發現他這人心眼特彆小,吃虧了一定要報複回來,誰敢動自己的東西,一定要拿回來……”

“我該怎麼辦?鼎爺。”

大鼎緩緩轉動,古樸的氣息中,仿佛帶著些活潑。

“若是我回歸了,你說他們會如何?”蔣慶之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和一些人割舍不開了,“我那一家子人都會成為炮灰,那些人見不到我,便會把怒火傾瀉在他們頭上。”

“而道爺在我消失之後,大概會繼續隱於西苑,如曆史上那般死寂沉沉。”蔣慶之輕聲問:“鼎爺,你說我該怎麼辦?”

“慶之,莫要激惱,你要殺人也罷,我幫你拿刀。江策那狗東西,咱爺倆一起上,難道還殺不了他?

彆擔心陛下,我好歹秉政多年,殺個蠢貨還不至於被處死,過幾年我夏言又是一條好漢……”

“表叔。”被蔣慶之指派去辦事的裕王回來了,“等我回京便稟告父皇,弄死江策為你出氣。”

所有人都聚集在房間外。

竇珈藍在發狠,“石頭,晚上你和我摸進江家,殺了此人。”

孫重樓用力點頭,“你把風,我動手。”

“憑什麼?”

“憑你沒我力氣大。”

徐渭乾咳一聲,“此等事要有謀劃,徐某舍我其誰?此事我來主持!”

夏言突然回身,伸出食指在嘴唇上,輕噓一聲。

然後直指指裡麵。

腳步聲緩緩靠近房門。

吱呀!

門開。

蔣慶之叼著藥煙站在中間。

“都特娘的沒事做了?”

眾人一怔。

“裕王去虎賁左衛,注意彆被人發現。”

“是。”裕王得了任務,喜滋滋的。

“徐渭,說你呢!明日你帶著人進駐軍中,單獨見那些將士。”

果然還是用了我徐某人的謀劃……徐渭對夏言微微一笑。

特娘的!

狂的沒邊了!

老頭兒怒了。

“夏公,夏公。”

“說。”

“明晚你和我去見王源法。”

夏言一怔,“王源法雖說剛直,可此等事他即便知情也不會說,否則此後他在軍中再無立足之地。慶之,這一趟必然會白跑。”

“可誰知道王源法沒說呢?”蔣慶之眯眼看著外麵,“許多時候,人一旦心虛,便會亂了陣腳。”

徐渭突然醒悟,“我這裡是明修棧道,伯爺和夏公這裡是暗度陳倉。明暗兩手……”

夏言也想到了蔣慶之的用意,“明著的是幌子,讓那些人慌亂,隻想著如何應對。而見王源法便是讓他們亂上加亂。”

“孫不同。”蔣慶之叫來孫不同,“你在隨行將士中挑出幾個軍士,幾個小旗總旗,讓他們找些破爛甲衣穿戴著,在後日清晨裝作是宣府官兵悄然來見我。”

“這是逼狗入窮巷,徐文長,你可有這等手段?”夏言問道。

徐渭歎道:“夏公,這是兵法。論兵法……我自然不及伯爺。”

蔣慶之把煙頭丟在地上,伸腳碾壓。

“我說過要殺江策,閻王爺來了也攔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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