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向謹站在大堂外,看了沐舒一眼,低聲道:“那位長威伯,竟令成國公敬佩如此?”
沐舒心中頗為震驚。
一個隨從出來,請沐舒進去。
“哈哈哈哈!”
朱希忠用爽朗的大笑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但沐舒敏銳的發現,朱希忠更像一個文官,而不像是武人。
她沒提當下沐氏的現狀,而是談及了祖上和成國公府的淵源。
那等一上來就開口: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多半成不了事。
大夥兒都不是傻子,就如同後世,一個許久不曾聯係的人,突然在微信上來一句:在嗎?
接到微信的人瞬間什麼反應?
用膝蓋都能知道。
所以沐舒笑的溫婉,隻是談及雙方祖上的交情。
至於沐氏的現狀,朱希忠隻要想知道,就有渠道去打聽。
若他不去打聽,沐舒就算是跪下哀求,朱希忠也不會動容。
許多事,水到渠成才好。
趕鴨子上架,逼迫對方做選擇,甚至不給對方拒絕的機會,隻會引來反感。
雙方談的賓主儘歡,就在沐舒想進一步試探時,就聽到外麵傳來了腳步聲。
聽著很雜亂。
而且喘息聲很密集,就像是一群狗。
“今日隻是跑操,可整個虎賁左衛將領,隻有兩人堅持到了最後,可見平日裡操練懈怠。顏旭。”
這個好聽的聲音讓沐舒不禁望向門外。
“伯爺,下官在。”
“從明日起,操練不可停。你來監督,但凡誰半途而棄,或是偷奸耍滑的,一律拿下。第一次十棍子,第二次三十棍……”
“那第三次呢?”
“第三次?滾出虎賁左衛。”
大堂內突然黯淡了下來,少年站在口子那裡,擋住了光線。他回身看著外麵諸將。
略顯單薄的身體,卻令人凜然。
“我來虎賁左衛,就三個準則!”
嘩!
外麵傳來束手而立的聲音,令向謹不禁站直了身體,然後覺得自己有些丟人,可看了朱希忠的隨從們一眼,竟都束手而立。
“其一,規矩,其二,規矩,其三,還是特娘的規矩。你顏旭給我盯著虎賁左衛上下,以軍律為準繩,無論是誰犯了軍律,該如何處置,隻管出手。”
“領命!”顏旭的聲音中聽出了雀躍之意,“伯爺,若是有人犯下大事……”
“我知曉有不少無法走文路的勳戚權貴子弟在諸衛鍍金,若是這些人鬨騰起來你擔心我擔不住?”
“下官不敢。”
“陳堡!”
“下官在。”
陳堡的聲音很大,近乎於尖叫,嚇了向謹一跳。
“此事交給伱。論紈絝,想來虎賁左衛中無人能及你。”蔣慶之指指陳堡,“還是那句話,誰違反了軍中的規矩,按照規矩懲治。若是你徇私,那些責罰便是你的!”
那我豈不是要被打死?
陳堡一個激靈,大聲喊道:“領命!”
“還有,從明日起,整個虎賁左衛都操練起來。我給所有人三次機會,三次之後,依舊跟不上操練的。要麼自尋去處,我這裡不加阻攔放行。要麼就去兵部報到,等著兵部安排。”
“伯爺,許多人……畢竟是軍中老人,這樣不近人情的驅趕,不好吧?”顏旭如今成了蔣慶之的紅人,也敢進言了。
“你記住,這是軍中。軍隊是做什麼的?為國殺人。”蔣慶之的聲音中帶著冷肅之意,令沐舒想到了在雲南難得一見的寒冰。
“留著那些老弱病殘,難道一邊殺人,一邊照拂他們?軍隊,便是一柄鋒銳無匹的長刀,不是養濟院!你顏旭若是心中不忍,我便請示陛下,令你去管著養濟院。”
“下官不敢。”顏旭覺得這位伯爺是真會乾出這等事,嚇的趕緊請罪。
“起來,莫要動不動就下跪。”
蔣慶之拍拍顏旭的肩膀,“男兒膝下有黃金。”
從未有權貴和高貴對顏旭這般尊重過,顏旭低頭,掩飾著發紅的眼眶。
“老朱,你倒是學乖了,躲在這裡喝茶……咦!是你?”
蔣慶之大步進來,見到沐舒有些奇怪,心想這個女人那日在詩會上見過,好像有些格格不入。沒想到竟然是朱希忠的熟人。
“慶之,我給你介紹……”
朱希忠起身,可沐舒卻已經蹲身。
“沐舒見過伯爺。長威伯,萬福。”
少女的姿態無可挑剔,那嬌俏的容顏,令蔣慶之也為之一怔,不過隨即就恢複了平靜。
“沐舒,可是雲南沐氏?”蔣慶之過來坐下,竇珈藍遞過茶水,蔣慶之喝了一口,微溫,不禁蹙眉,“我說過多次了,不必弄什麼溫溫的飯菜,溫溫的茶水,沒得把腸胃調理的太嬌嫩。”
腸胃是該保護,可保護過頭了,一點苦頭就能令腸胃反應過激。蔣慶之既有心在以後的征戰中撈取國祚,自然要提早適應軍中的各種生活。
“是。”竇珈藍應了。
這人,怎地和那日的翩翩公子的風流倜儻截然不同了。
那日的蔣慶之,在沐舒心中就是個翩翩公子,令人眼前一亮。
可今日的蔣慶之卻令她覺得此人便是個軍中宿將。
可她不知道的是,這個才是蔣慶之的本來麵目。
後世的小軍閥,經曆的廝殺比京城諸衛的將領加起來都多。
朱希忠這才介紹沐舒的身份,“雲南沐氏出身,當今黔國公的長輩。”
喲!
輩分還不低。
蔣慶之想了想,“上次在陛下那裡我曾聽聞,當今黔國公年紀還小?”
“才五歲。”沐舒看著蔣慶之,再看看朱希忠,心中有些猜測。
“京城風大,不過,風景也不少。”
蔣慶之給了她一個善意的暗示,隨即起身,“令人去兵部告知他們,準備接收淘汰的將士。”
朱希忠一怔,“慶之,你還真要淘汰那些老弱?”
京城諸衛中老弱的比例可不小,一旦蔣慶之較真,會引發彆的衛所將士的兔死狐悲。
“老朱,俺答在塞外磨刀霍霍,倭寇在海外看著大明的富庶流口水,交趾人在嘲笑大明對自己的無能為力。就說西南,也有那些部族不服王化……這個大明,等不起!”
蔣慶之蹙眉看著朱希忠。
朱希忠歎道:“罷了,來人,去兵部傳話。”
沐舒起身告辭。
出了軍營,向謹說到:“成國公看著很是和善,此事可徐徐圖之。”
沐舒走到馬車前,侍女揭開車簾,她卻止步回身,看著軍營說:“你沒發現嗎?從蔣慶之出現開始,成國公更像是個輔佐他的下屬。”
向謹一想,“還真是。三娘子的意思是……”
沐舒眯著好看的眼睛,“我想,我們都輕視了這位長威伯。”
……
得知蔣慶之在整肅虎賁左衛,裕王頗為興奮,去請示嘉靖帝,說想去看看。
“他想看什麼?”嘉靖帝蹙眉。
楊錫低頭,“殿下說,長威伯教授了些軍中的學問,並且說百聞不如一見,見一百次不如親自操練一次……”
嘉靖帝點頭應允了。
沒多久,景王的人來了。
也是同樣的要求。
嘉靖帝不禁樂了,“記得老四當初曾說武人粗鄙,今日卻要主動去軍中體驗一番。”
黃錦笑道:“可見長威伯會教人。”
“夏言呢?”嘉靖帝的思維突然跳到了彆處。
“夏言……在裕王那裡,裕王不去長威伯那裡時,便授課,平日裡多是看書。”
“那個倔老頭,怕是心有不甘。”嘉靖帝蹙眉起身,“當初慶之在南邊擊敗小股倭寇,可為捷才。可這是操練,不懂、不通兵法不成。他可有把握?去問問。”
內侍急匆匆趕到蔣家,正好蔣慶之回來。
“夏公!”
夏言就蹲在蔣家大門裡,手中端著一碗酸梅湯,和富城在說話。
“長威伯。”
“叫我慶之即可。”蔣慶之下馬,內侍過來,“見過伯爺。”
“可是陛下有吩咐?”
“陛下令咱來問,軍中操練需精通兵法,伯爺這裡……”
您若是沒把握,便和咱說,陛下來想法子。
夏言眸子一縮,心想,這樣無微不至關懷人的嘉靖帝,還真是從未見過。
這位長威伯,還真是……令人意外呐。
蔣慶之說道:“回稟陛下,就說臣有把握。”
內侍再問,“伯爺,可真有把握?”
“明日見分曉。”蔣慶之說道。
“是。”
富城出來送內侍,蔣慶之和夏言進了大門。
“夏公怎地來了?”
“聽聞你奉命整肅虎賁左衛,我來給你算上一卦。”
蔣慶之莞爾,“您這是擔心我栽跟鬥?”
夏言喝了一口酸梅湯,爽的直抽抽,“我為首輔時,也曾整頓過諸衛,剛開始還好,隨後就宛如陷入了爛泥潭。
你想發火,想整治,可卻發現從諸衛到兵部,到武將,無不是爛泥一攤。你若是真要動手,這些人便會聯手……
慶之,文官們與陛下爭鬥多年,哪怕時至今日,雙方之間仍舊暗流湧動。可若是諸衛暗流湧動,陛下可就坐不住了。”
“軍隊不能亂。”
老頭拍拍蔣慶之的肩膀,“你要記住,事不可為時,莫要勉強。否則你在軍中的名聲臭了,下次再無機會。”
“您擔心嚴嵩等人順勢出手,斷了我此後在軍中的出路?”蔣慶之接過仆役送來的酸梅湯,一口喝了半碗,爽的渾身一顫。
“你在南方的那兩戰,我這陣子尋到了消息,堪稱是驚豔。”夏言唏噓道:“曾銑去了,放眼望去,大明有進取心的臣子還有誰?
我如今放下了一切,就想著某一日能看到大軍再度出塞擊胡,了卻了曾銑與老夫的願望,如此,死而無憾了。”
“慶之,你身為陛下信重的臣子,又有戰陣天賦,我就擔心你半道黯然退去。”他看著蔣慶之,“你果真有把握?”
蔣慶之微笑道:“夏公知曉我的夢想嗎?”
夏言搖頭。
看著少年認真的道:
“讓大明龍旗在天儘頭,迎風飄揚五百年!”
……
第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