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來襲?”“是,正在城南十裡外劫掠。”執掌青村前所的千戶官張茂高坐堂上,神色從容。下麵站著的副千戶和百戶們神色有些不安。“倭寇多少人?”張茂問道,在眾人看不到的桌子底下,雙拳緊握。千戶從容淡定……眾人暗自讚美。軍士也隻是遠遠看一眼就跑了,哪裡知道多少人。但依舊硬著頭皮稟告,“百餘人。”大堂內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副千戶王餘低聲道:“千戶,傳聞倭寇能以一敵十啊!”嘉靖年間,各地軍戶逃亡者多不勝數。張茂的麾下也是如此,逃亡三百餘人,剩下七百餘人。百餘倭寇,在眾人看來,能吊打自己。“千戶,要不……向衛裡求援吧!”“是啊!敵勢頗大,謹慎為好啊!”這時一騎疾馳而來,有信使進來。“指揮使令你部出擊,迎擊倭寇。另外,倭寇登岸的消息已經往南京去了,指揮使吩咐,拿出大明勇士的勇氣來。”張茂一拍桌子,眾人凜然站好。“斥候馬上查探!”“領命!”“諸位。”張茂看著麾下將領,“坐視不救乃是大罪,既然從軍,便拋掉貪生怕死的念頭,出擊!”他一臉正氣凜然的率先走出大堂。麾下一臉死了爹娘的模樣。集結花了半個時辰。一路磨磨蹭蹭……眾人見張茂沒吭氣,就知曉這位千戶打的什麼主意。咱們是出擊了,可倭寇聽聞咱們主動出擊,竟跑了。這也是功勞不是。一路慢騰騰的往事發地趕,張茂使個眼色,心腹馬上喊道:“這天熱的邪性,歇歇吧!”“是啊!”有人帶頭,眾人起哄。“一群憊懶的蠢貨!”張茂罵道:“罷了,歇歇!”一個村子能有多少財富讓倭寇劫掠?搶光了,倭寇自然也就走了。“不著急。”吃著乾糧,張茂淡淡對請示的麾下說道:“從容淡定才是為將之道。”“是!”眾人心中鬆了一口氣。斥候回來了。一臉狂喜。“可是走了……咳咳咳!”一個百戶問話出口就後悔了,趕緊乾咳掩飾。張茂死死的盯著斥候,“倭寇何在?”斥候翻滾下馬,“千戶,倭寇……倭寇大敗!”“你說什麼?”張茂大步過來,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領,“這附近除去咱們,哪來的官兵?”“小人也不知,就看到幾個倭寇正亡命逃竄。”斥候說道。這……莫非是應天府的大軍來了?咱表現的機會到了!張茂眼珠子一轉,喊道:“食君之祿,今日當為陛下分憂,出擊,殺倭奴!”“殺啊!”當張茂帶著數百麾下跑到村子外時,就見十餘村民正哭哭啼啼的收斂屍骸,見到官兵來了,竟鄙夷的看著他們。這氣氛,不對啊!張茂看到裡麵站著兩個軍士,心中一愣。交涉後,軍士上來行禮。“你等哪來的?”張茂微笑問道。張茂心中盤算著南直隸誰最有可能領軍來此,且遇到倭寇竟然不跑,可見是員大將,弄不好是某位文官大佬統軍。若是是拉拉關係……張茂想的心頭火熱。軍士行禮,“我等奉命押解人犯前往台州充軍。”什麼?竟然是應天府的看門狗!張茂:“……”麾下忍不住搶話問道:“你等押解多少人犯?能擊潰百餘倭寇,這不得有數千人馬?”“十五人。”張茂大怒,“你這廝竟敢戲耍本官?”軍士低頭,“千戶可自行去看。”那眼中的不屑之意借著低頭的機會隱住了。“走!”張茂帶著麾下進了村子。一路看到殘垣斷壁,地麵上還有不少血跡。當到了村裡最完整的一個宅子外時,張茂的心腹上前,“帶隊的人呢?”“小旗在裡麵。”也不知道出迎!“小旗?”一個小旗麾下加點人,可不正好十五人!王餘心中一震,“千戶,竟是真的?”張茂低聲道:“這小旗怕是不得了,記住,晚些莫要擺出上官的姿態。”軍中等級森嚴,若是以往,張茂就能用怠慢上官的罪名收拾陳霸這個小旗。但其一,陳霸有功,其二,若真是擊敗了倭寇,張茂也想分杯羹。這一切的前提,就是和陳霸這支客軍搞好關係。最重要的一點,十餘人竟擊敗了百餘倭寇,張茂覺得這位小旗的未來不可限量。英雄一旦遇到機會,便如同戲文裡說的: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這樣的人,就該在他未發跡時結交。張茂臉上帶著笑容。“人頭!”王餘驚呼。院子裡,幾籮筐人頭在春光中散發著腥臭。“千戶,那半月發式,和他們口中的倭寇差不多。”一個百戶麵色潮紅,仿佛是自己帶隊砍下的頭顱。倭寇肆虐,南直隸官兵噤若寒蟬。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支十餘人的大明官兵竟擊敗了百餘倭寇。他與有榮焉。同時,對那位小旗越發的好奇,更多了敬意。“陳小旗何在?”張茂和顏悅色問道。帶隊軍士指著前方……眾人看去,就見一個麵色蒼白的少年坐在屋簷下,身邊一個小旗神色恭謹的聽著少年說話。“……你想學兵法是好事,有上進心的人總是不嫌多。”少年不緊不慢的說著,仿佛在和自己的弟子說話。“是。”陳霸心中火熱,恨不能立刻跪下拜師,“還請茂才公教導。”“我知道你想拜師。”少年抬眸,看到了愕然的張茂一行,“可惜,有客人來了。”蔣慶之攤開手,“你看,緣分未到不是。”……蘇州府。十餘騎在一個不起眼的民居外下馬,魚貫而入。沒多久,氣急敗壞的衝了出來。“快,去稟告竇百戶。”蘇州城外不隻有寒山寺,還有長亭。蘇州繁華,每日長亭內外人來人往。往日人多為患的長亭,此刻隻有數人在。長亭外,兩個錦衣衛力士仗刀站著,目光掃過官道,過往商旅無不避開視線,或是低頭。“讓路!”十餘騎疾馳而來,在長亭前下馬,為首的小旗官在長亭外跪下。“稟百戶,尋到貴人了。”長亭內背身而立的錦衣衛百戶緩緩回身。白皙的臉上,一雙比尋常女子粗些的眉一挑,冷若冰霜的錦衣衛女百戶竇珈藍問道:“貴人在何處?”小旗官低頭,“貴人殺了自家表兄,如今被發配……台州府。”竇珈藍握著刀柄的手一緊,身前的副百戶張念喝問:“貴人所犯何事?”竇珈藍冷冷的道:“他犯了何事不重要。”小旗官說道:“貴人之父去後,葉氏族人逼迫,想搶奪家產。貴人不肯。去年年底,表兄葉天當街羞辱貴人亡父,貴人不堪受辱,奪了屠戶屠刀,當街殺了表兄。”張念回首,“蘇州府的兄弟稟告,說貴人身子孱弱。百戶,屬下擔心貴人的身子骨撐不到台州府啊!”“蘇州府,好大的膽子!”竇珈藍的眸中閃過厲色,“敢羞辱陛下舅父,作死!”“可要闖蘇州府?”張念站直身體。自從陸柄執掌錦衣衛以來,靠著和嘉靖帝的關係,錦衣衛權勢大漲。竇珈藍眯眼看了一眼城中,“先解救貴人要緊。”“是,若是貴人出了什麼意外,指揮使能活剝了咱們!”想到嘉靖帝的奶兄弟,錦衣衛指揮使陸柄,眾人不禁打個寒顫。“追!”數十騎疾馳而去。……京城。錦衣衛衙門。凶名赫赫的錦衣衛,在京城的衙門看著不怎麼打眼。可就是沒人敢靠著這片建築物的牆根走。一間密室內。臉頰清瘦,神色淡然的陸柄握著剛送來的簡報在看。“指揮使!”陸柄抬眸,門外一個文人氣息頗為濃鬱的男子,手中拿著一份文書。“沈煉啊!”錦衣衛經曆沈煉進來行禮。“竇珈藍那邊剛送來消息,蘇州府的兄弟多番查找,確定蔣乾與蔣慶之父子便是陛下的親人。”沈煉把文書遞過來。陸柄看了幾遍,歎道:“可惜蔣乾了。”若是蔣乾能支撐到當下,憑著嘉靖帝舅父的身份,葉氏隻有跪*舔的份。“蔣慶之,娘胎中帶來的肺疾,從小體弱,沒斷過湯藥……”陸柄抬眸,“你如何看?”沈煉剛直,眸子炯炯的看著陸柄,“從此京城多養一個廢物罷。”陸柄不以為忤,溫聲道:“陛下搬去西苑後,越發與外界疏離了。如今唯有親人方能慰藉一二。令人告知竇珈藍,一路小心護持貴人回京。另外……可請擅長肺疾的禦醫半路接應。務必萬無一失!”“是。”沈煉神色淡漠。“對了,去抓夏言的兄弟出發了嗎?”陸柄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沈煉聲音提高了些,“還未,不過,指揮使不該與嚴嵩那個老賊聯手。”夏言倒台,嚴嵩是主謀,陸柄是幫凶。“夏言逼迫過甚……”陸柄的眼中閃過厲色,“速去!”沈煉咬牙,“大明將少一位賢臣,而京城將多一條米蟲。這天下,何其荒謬!”沈煉的脾氣,大概也隻有陸柄能容忍,且頗為欣賞。陸柄冷冷的道:“夏言之事陛下今晨過問了。另外,陛下再度問及蔣慶之,後者更為陛下看重,明白嗎?此事辦不好,我錦衣衛難逃罪責。”看著沈煉怒氣衝衝的出去,陸柄扶額低頭,喃喃道:“夏言要我死,那麼,我如何能容他活!”“那位貴人若是米蟲再好不過了。作為外戚,米蟲才能活的長久些。希望那位蔣茂才能吃能睡……”…………每天兩更,第1更:早上8點,第2更,下午14點。求票!月票,推薦票。新書期就全靠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