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麥蒂這句脫口而出的臟話,小如沒有顯露出哪怕半分被冒犯的憤懣情緒。
她隻是側過身子,轉頭看向趙宥真,給對方釋放了一個女性之間特有的微表情。
把坐在套房客廳裡的人換作韓易的話,哪怕再是殫精竭力地認真觀察,他最多也就隻能看到小如的雙唇比平時的自然狀態收緊了兩三分,眉弓飛快地向上抬動了一下然後迅速恢複原狀,僅此而已。
可能是怒急攻心身體不舒服,可能是被罵了臟話不好發作隻能用這種方式抱怨,也可能是在隱晦地表達想讓他把不速之客趕走的態度,亦或是三者兼而有之……若是讓韓易來猜,光這一套小表情就足夠讓他繞來繞去百思不得其解,直接把cu給乾燒。
但在同樣身為女性的趙宥真眼裡,徐憶如想要表達的意思卻相當明顯而直接。
你不是說她跟其他十七歲的女孩子不同嗎?
看看她現在這副模樣,你還這麼覺得嗎?
“格蕾絲——你乾嘛待在我……”
“麥蒂。”
還沒等麥迪遜完成對徐憶如的質問,趙宥真便站起身來,輕聲喝止住了前者。
“噢,嗨,宥真,你也在這兒……我最愛最愛的經理人!”
看到出現在小如身後的宥真,原本在醉意迷離間強製進入戰鬥狀態的麥蒂,肉眼可見地鬆弛了下來。一雙狐狸眼彎成月牙的形狀,麥迪遜張開雙臂,甜笑著衝站在門口的二人呼出一口酒氣。
“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就要像這樣,時刻監視住這個女人,她很危險的。”
“你喝酒了?”
不是沒話找話,非要把大家都看得出來的生理表象再複述一遍。宥真隻是想要通過這個最簡單直接的問句,讓麥蒂好好思考一下她自己究竟做了什麼錯事。
“是啊。”
出乎宥真的意料,酒精影響下的麥蒂沒有半點犯錯的尷尬和難堪的悔意,而是用歡快的語調,直接落落大方地承認了下來。
“喝了一點點啦……嘿嘿,微醺、微醺,沒有什麼是我把控不了的。”
右手食指和大拇指合於一處,放在眯成一條縫的眸子前麵,麥蒂發出了一連串銀鈴般磕磕碰碰,卻異常清脆的笑聲。
“在哪裡喝的?”
沒有皺眉頭,但麵無表情的冰山美人趙宥真明顯要給人感覺更可怕一些。
“在tao。”麥迪遜降低音量,本能地縮了縮脖子。
“那個夜店?”
“對……”
“跟哪些人一起?”
“邁爾斯、阿什莉、安妮瑪麗他們,你知道的呀,就是公司內部……”說到這裡,麥迪遜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拍拍額頭,趕緊補充了一個名字,“對,還有奧斯汀,奧斯汀也在!他很照顧我的。”
麥蒂口中的奧斯汀,自然是人見人愛的好好先生ost alone。雖然在圈外還名聲不顯,行業內部也少有人知,但至少在uta瀚音樂人予管理這個小圈子裡,ost alone已經成為了“放心好孩子”的代名詞。
有他在的社交場合,再浮誇也不會出什麼太大的亂子。能讓這幫坐在辦公室裡,成天提心吊膽監控著藝人動向的經理人、經紀人、ar和公關部同事們鬆一口氣,不至於那麼緊張。
“哪怕現場有十個奧斯汀在,也不是你喝酒的借口。”
管教起自家藝人的趙宥真,帶著一種亞洲家長獨有的風味。
連台詞都是差不多的。
“你還記得你自己多大嗎?”
“可是也沒人查id啊。”麥蒂嘟嘟囔囔地無力反抗著管教。
“還需要查你id?”宥真快被她氣笑了,“你的年齡,ogle上一搜,直接置頂顯示!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夜店裡某個人認出了你,給你拍了照,發到網上……”
“迪倫在,他一直看著的,沒人拍我。我躲在卡座最裡麵,基本上就沒站起來過,周圍都是nb的安保……”麥蒂繼續小小聲為自己辯解,“而且我在tao也隻呆了不到半個小時,喝了半瓶啤酒而已,不礙事的……哪個好萊塢明星沒有在二十一歲之前喝過科羅娜?”
“半瓶啤酒。”
趙宥真後退兩步,上下打量了一眼扶著牆站在門邊,明顯已經喝得找不著北的麥迪遜,用深呼吸的方式,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
“我以為我們達成了一致,不會建立那種傳統的經理人與藝人的關係……你知道的,就是那種經理人要從藝人堆積成山的謊言裡找真話的傳統關係。”
“我沒有騙你,宥真!”麥蒂的聲調上揚了幾分,“我十二點半之前就回永利了,隻不過是在房間裡開了一瓶……呃,兩三瓶……呃,一堆酒,自己小酌了幾杯而已。”
“你的房間裡可沒有酒,酒店專門給你清空了的。”
“我去彆人房間拿的。”
“誰的房間?”
“這個問題就太過分啦,我是不會出賣朋友的!”麥蒂脖子一梗,擺出一副慷慨就義的姿態,“我對我的行為負全部責任,任何人都不應該受到影響。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未成年人的定義,就是沒有辦法對自己的行為負全部責任。”
趙宥真無奈地舒了口氣,捉住麥蒂的手臂,把她從門外拉了進來,以免住在隔壁的房客聽到太多好萊塢當紅少女明星的密辛。
“平時明明都不喝酒的,怎麼今天突然喝這麼多?”
輕柔的訓斥裡麵帶著不加矯飾的關心,趙宥真的視線在房間裡掃了一圈,隨即解開西裝上衣的紐扣,在徐憶如的默默注視下,把它披到了麥蒂肩頭。
“謝謝,我……”
今天喝得多,昨天喝得也不少。
想到這兩天突然開始酗酒的緣由,麥迪遜攏了攏讓自己平添幾分暖意的黑色女士外套,神色幽怨,聲線漂浮。
“我本來就不喜歡喝酒啊。清醒的狀態最能讓我開心,開心的情緒又讓我更想保持清醒……但話又說回來了,今天也沒遇到什麼讓我開心的事情。”
說到這裡,麥迪遜直接把目光掛在了徐憶如身上。
“t a lot of shit i had to deal with。”
“麥蒂……”
還沒等徐憶如開口,趙宥真就像真正的家長那樣,一麵提醒麥蒂,一麵給小如投去了一個帶有“抱歉”和“不要跟喝醉酒的小孩子計較”這兩重含義的眼神。
沒錯,也是那種女性之間才能領悟到的微表情。
在藝人身前,趙宥真總會儘職扮演好需要她扮演的每一種角色。
“沒關係的,宥真。”
小如淺笑著搖搖頭,施施然地說道。
“我怎麼會跟一個拿with作為句子結尾的人計較呢?”
“你他……”
準備像一隻脫韁的小雪納瑞一樣撲出去的麥迪遜被趙宥真攔腰截住,半抱在了懷裡。
“你沒有比誰更優越,格蕾絲,彆那樣看著我!”
一股熱血衝上天靈蓋,麥蒂充分揮發著體內的酒精,也發揮著體內的酒精濃度。
“我告訴你,那個女人坐的是另一艘船,要跑去彆的地方。你倒是想往我們這邊走,但是隻能落在後麵劃槳,隻有我和宥真,在甲板上!”
“哈?”
小如一臉懵逼。
什麼甲板?
“我、宥真還有易,我們在做一件好事,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是那種大多數人隻敢在夢裡偷偷幻想,並且羞於告訴任何人的事情!”
“哈??”
小如二臉懵逼。
羞於告訴任何人的事情……是什麼?
你們還想共侍一夫?
“隨便你和芭芭拉想做什麼。尖叫、呼喊、打鬥、爭吵、流血,我們隻會保持自己的節奏,做自己的事情。”
“噢。”
小如這下懂了。
“這就是我們處理這個爛攤子的方法……我們贏得勝利的方法!”
話音落下,麥迪遜炫耀式地轉過頭,看向因為從彆人嘴裡聽到了自己中二的戰鬥宣言,而尷尬到想要把這間一室一廳的套房用腳趾摳成三室兩廳的趙宥真。
“我說的沒錯吧?”
“麥蒂,要不然先坐下來……”
“如果‘你’真像‘你’說的一樣那麼自信,保持自己的節奏,做自己的事情就能贏得勝利,那今天晚上‘你’又為什麼要跑到這個房間裡來呢?”
問出這句話時,小如使用的自然是英文。英語裡麵,‘你’和‘你們’都是一個詞。
you。
不知道為什麼,趙宥真總覺得徐憶如指代的是後者。
“我……我來這裡是因為,我根本就……沒有……”
這問題該怎麼回答?
說今天回到房間之後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沮喪,所以從安妮瑪麗那邊拿了幾瓶酒,回到房間,泡在浴缸裡一杯接一杯地買醉?
說醉意盎然之後,一腔心事無人傾訴,一肚子苦水無處可倒,連最親近的閨蜜都不能知道這件事,不然會出大亂子,所以隻能自己消化。消化又消化不了,反而讓自己更恐慌、更著急、更抓狂?
說雙魚座的她,用半個小時的時間在腦海裡編出了一部苦情大戲——事業有成的少女明星,成年之後找到意中人表白,卻發現意中人的伴侶連孩子都懷上了?
說她被自己現編的劇情嚇得決定立即行動,尋摸出了衣櫃裡最曖昧撩人的短裙,準備畢其功於一役,今天晚上就拿下韓易,把他牢牢綁在身邊?
連內衣選的都是成套的靛藍色,蕾絲邊、半透明,這種事情講出來,她還活不活了?
咚咚咚——咚咚。
正當麥迪遜在腦海裡瘋狂尋找著替代說辭時,關上沒多久的房門,再次傳來的敲擊聲,給了她重新整理思緒的機會。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想要做什麼……麥迪遜。你今天可能是喝了太多的酒,思維和邏輯有點跟不上了,回去睡一覺,起來之後好好想想,你現在的這種行為,會……”
“會對……”
拉開房門,以為這一次來的會是客房服務的徐憶如,再次凝滯在了原地。
這一次,不速之客的穿著倒沒有麥迪遜比爾那樣大膽,一件低調到不能再低調的深灰色呢子大衣,從上至下將其嚴密罩住,沒有露出任何引人遐想的部位。
但小如的心情卻輕鬆不到哪裡去。
因為這個跟她大眼瞪小眼,同樣呆愣住的棕發姑娘,正是芭芭拉帕文。
“你們這是合起夥來……”
掠過小如的頭頂,芭芭拉的目光在趙宥真,和趙宥真懷中的麥迪遜臉上各自盤旋了一圈。
“把他謀殺了?”
“屍體還是熱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