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奉吾在芳草鎮過著平靜的生活。
他不抽煙不喝酒,絕不暴飲暴食,單身,生活克製,有一張三十多歲普通男人的臉。
作為一名理發師,他在鎮上生意不算好,但也不壞。
因為價格便宜,手藝穩定,男男女女都喜歡來這裡剪個時興的發型。
理發店每周隻開五天,另外兩天是必定要休息的。
不少顧客都問他:“理發師,你這麼做生意,真能賺到錢嗎?”
王奉吾就笑笑:“混口飯吃而已。”
又有人說:“你要老婆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
“不用。”
王奉吾道:“一個人自在,就這麼過,挺好。”
有時候他會忽然說肚子痛,就將自宅改成的小店外掛上【外出中】的牌子,然後衝到後屋的大號廁所去,一去就是一個小時。
大家都知道,理發師的屁股不是很好。
對於外界的種種看法,王奉吾都並不在意。
混口飯吃而已。
不論是一個理發師,還是作為代行,都是一樣沒差。
整個世界不過是一個巨大的芳草鎮。
王奉吾在門上掛了打烊的牌子,然後走到後院,開始打理花草。
很多年前,他還是小孩時就喜歡花花草草,經常一個人坐在草堆裡發呆和睡覺,其他男孩則是拿著木劍竹槍打架,他總是被笑話膽小,還被取了個草人的外號。
當個草人也不錯。
王奉吾那時候如此想著。他的確沒有很強的好勝心,大多數事既沒有很強的目的性,也沒有非做不可的事。
湊合著過。
原本他以為,自己這樣的草人應該有一個平凡人生,充其量能遇到的刺激就是被盜賊殺害,或者是重病貧困中悲慘死去。
然而命運卻和他玩了一個你絕對猜不到的遊戲。
自己怎麼就變成了代行呢?
越是不擅長的事,似乎越是有一種力量越要讓人去做。
王奉吾用剪刀修剪著除蟲菊。
眼下雖然是冬天,但芳草鎮卻一點不冷。
按照舊人類的劃分,這裡屬於非洲坦桑尼亞的阿魯沙地區,平均氣溫在1325°c之間。隻有極高海拔的山頂——如不遠處的乞力馬紮羅山會降雪,其他地方常年氣溫都很溫和。
路過的一個老人對他打招呼:“理發師小子,最新的咖啡豆,我家烘烤好的,給你一點,放這裡了啊。記得收起來,不要受潮。”
對方放下一個用芭蕉葉包好的小包,笑嗬嗬說:“上回你給我孫女整的頭發,她很喜歡。”
王奉吾揮揮表示感謝。
然後他繼續打理花草。
忙碌了一陣。
王奉吾忽然停下手裡的工作,仰起頭。
晴空中緩緩出現了一條條光線,它們在雲中呈現出兩個三叉結構。
巨大的壓迫感如氣浪般籠罩著這裡。
王奉吾看得疑惑。
監督者怎麼到這裡來了?
它們應該在地外軌道上才對。
出什麼事了?
難不成是天人又要降臨?
不對。
完全沒聽到風聲。
還是說,地麵上誕生了什麼生命,被認為高度契合天人細胞,所以監督者也因此而進行直接捕獲?
高空中。監督者寬大的光柱遮天蔽日,它將整個天空都上了鎖,變成了一個個三叉狀的織網結構。
它的目標在芳草鎮。
王奉吾思忖,可鎮上也沒什麼特彆的人。
他到這裡定居已經超過了一百六十年,不過因為自身【不存在】特性,能夠讓鎮民們完全意識不到這一點。
剛才送咖啡豆給自己的老人,其實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他從一個渾身通紅的嬰兒到學會走路,再到到處跑來跑去,最後長大,結婚,生子,衰老……
鎮上人都是他注視下長大的,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被他照顧過。
他們無法記住王奉吾的過去,但都對他有一種奇特親切感,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頭腦記憶或許無法被開啟,但肌肉記憶卻不會說謊。
王奉吾琢磨。
是那個養雞人阿豆?
他總能養出很大很好吃的雞,自己也無法看透他的天賦。難道是他?
還是酒館女酒保?
她喝再多酒都不醉,並且不論喝再多,身上都不會有難聞的酒臭氣,這也讓王奉吾很在意。
或者是守墓人小高?
小高雖然叫小高,卻是一個六十九歲的老人,他是聾子,所以聽不到彆人的秘密。小高從小就喜歡和屍體對話,也不知道是真的能對話,還是他腦子裡假想出的幽靈。
王奉吾拿不準。
哪怕是這樣不起眼的小鎮,普通人裡也有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雖然都是小事,但即使光核體也無法解答其中的秘密。
不過無所謂了。
反正和自己無關。
監督者從天空顯現,讓地麵上的鎮民們一個個仰起頭,議論紛紛。
他們之前可沒見過這場麵。
“這雷電還怪好看的,還有格子紋。”
“可惜沒有光印相機,否則就能拍下來了。”
“是不是要下雨了?要不要回去收個衣服啊?”
“應該就是旱雷,天都沒有黑,不會下雨。”
鎮民們饒有興趣地看著天空異象。
王奉吾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
到底是誰,引起了監督者的關注?
如同格狀閃電的監督者忽然出現了大範圍抖動,空中的雲瞬間都被高溫蒸發消散,就像是生氣了一樣。
這又是什麼情況?
是故障了?還是身體不舒服?
王奉吾看得一頭霧水。
代行和監督者是兩個獨立的體係。
監督者針對的是對地球世界的監督觀察,代行則是執行天人賦予的使命,雙方根本沒有交集。
最麻煩的是,監督者們是不可對話,猶如毫無感情的機器,行為難以琢磨,偏偏又是嬗變者級,就像是壓在代行頭上的一座座大山。
就在王奉吾心裡各種念頭閃過時,監督者又恢複了穩定地發光,讓他心裡稍微鬆了口氣。
看來沒事。
混口飯吃的人,最怕就是當前局麵有什麼大變。
他突然感覺到一股異狀。
自己不能動了。
那監督者似乎是……衝自己來的?
它通體變成了湛藍色,進入某種高能狀態,耀眼雷光從天而降,將王奉吾連同花園一起從地麵上抹去。
原地隻留下一塊冒著煙的大坑。
鎮民一個個跑過來,努力通過煙霧去尋找裡麵可能的幸存者。
“不好了……理發師被雷劈死了!”
“人都給燒沒了!”
“理發師被雷打了!!”
眾人頓時紛紛圍了過來,對於這種毫無征兆的突發狀況,鎮民們議論紛紛,大多數人都是表示非常遺憾。
“理發師是個好人啊……好人怎麼會被雷打……”
“唉,這老天真是沒道理的……”
“這世道,好人怎麼老是遭難,壞人倒是一個個長命百歲。”
“他還沒喝我的咖啡呢,太可惜了。”
眾人唏噓不已。
……
王奉吾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遍地坑洞的世界裡。
放眼望去都是荒蕪的砂石地,光禿禿的山巒上,沒有任何花草和生命存在。
頭頂沒有藍天白雲,隻有一望無際的黑暗,天空就像是被徹底撕碎拆除了一樣。
世界毀滅了?
王奉吾很快意識到不是。
這裡似乎是另一個世界。
因為他在這裡感應不到活人的氣息,能量密度達到了之前的八十倍以上,沒有什麼空氣,乾燥而極度寒冷。
由於被改造出了寶石器官,王奉吾對於這些差彆能迅速分辨。
監督者懸在高空,如發光大網般罩住了這裡。
王奉吾無法離開它打造的發光牢籠。
為什麼?
為什麼監督者要把自己抓到這個世界來?
王奉吾想不明白。
是因為自己懶政?每年卡著最少數量的變種人交給它們?
不。
應該不是這個原因,監督者並不督查代行的工作,監督的是地球本身和地球生命有無受損。這些不是它們在意和職責範圍內的事。
那麼就隻剩一種可能。
它們找到了新的替代者,要將自己這個代行換掉了。
出現了更有天賦的變種人?
還是有變種人強度超過了自己,達到了光核體lv4?
王奉吾倒是沒有什麼恐懼和痛苦,反而如釋重負。
總算是要結束了。
每個代行都要經曆這麼一關。
他席地而坐,靜等死亡的降臨。
旁邊有塊奇怪的石頭,引起了王奉吾的關注。
那石頭像陀螺似的在旋轉著,但沒轉一陣就倒在地上,仿佛體力不支。
隔了一會,它又頑強地支棱起來,繼續奮力旋轉,想要離開這裡,可不論怎樣都隻能原地打轉。
原來是一種生命。
王奉吾心說對不住,連累你也被監督者給定住了。
忽然。
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知不知道為什麼把你抓來?”
王奉吾愕然,仰起頭看著頭頂的龐然大物。
原來監督者會說話。
“知道。”
“我能力不足以繼續擔任代行。”
反正要死了。
王奉吾這時候索性放開擺爛:“我當初也沒有想成為代行,是你們硬要抓我去改造成代行,我的確沒什麼能耐,也並不喜歡這份工作,你銷毀我吧。”
對方沉默片刻。
“想死?沒那麼容易。”
“如實交代,你這些年到底做過哪些違規操作。”
這監督者居然在對自己追責。
王奉吾心裡不忿。
你媽的。
就連代行裡也都欺負老實人!
我不就是能不做的就不做,隻是不想惹麻煩,那些家夥可是在放開了亂搞你們不管,就捏我這個軟柿子!
王奉吾越想越是氣。
他看著那原地旋轉的石陀螺,感覺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你們不讓我好過,那誰都彆過了!
“我要舉報!三號他有多年嚴重違規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