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謝錚眯起眼來。
沒想到數日不見,這小庶女竟還學會了跟他討價還價?
“誰給你的膽子,竟跟我討價還價?還不快滾!”他輕聲喝道。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謝錚幾乎能夠想象到,那小庶女正慢騰騰地站起身來。
片刻之後,細微的呼吸聲漸行漸遠。
竟當真走了?她倒是聽話!
原本如冰似霜的麵容更添寒意,想到剛才要喚近衛,謝錚索性起身,大步向門口走去。
“吱呀”一聲,屋門打開,眼角餘光忽然瞧見一道黑影快速接近,他想也不想,便出手擒拿——
但隨即想到一個可能,手上驟然換了方向,捏住了對方的肩頭。
果然,就聽到一聲嬌軟的痛呼,“侯爺,是我!”
謝錚轉頭看去,見紀蕪正眼淚汪汪地瞧著他,神情中帶著後怕。
“現在知道怕了?”他皺著眉,鬆開了手。
若非他忽然換了方向,還減輕了力道,剛才被掐住的,就是她的脖子。
以她的脆弱,就算不死也得重傷。
“侯爺,我知道錯了,可我就是想再看看您……身上的傷如何了……”
紀蕪低下了頭,露出了雪白而又脆弱的脖頸。
“如今我瞧見了,侯爺依舊那般英勇,我心裡也踏實些,這就滾了。”
她輕聲說著,胳膊擦過謝錚結實的手臂,向台階下走去。
忽然,她的手腕被人攥住。
紀蕪詫異的轉頭,見那雙幽深的鳳眸正盯著她,語氣淡淡說道,“不是要看我身上的傷嗎?去屋裡等著。”
謝錚說完,鬆開了紀蕪的手。
正要喚常柏過來,眼角餘光忽然瞧見身旁的小庶女綻開一抹笑顏。
分明並非豔麗的容貌,瞧著隻是平常無奇,卻莫名的,引人注意。
他看著她從自己身旁歡喜地進到屋中。
紀蕪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成功了!
她原本想著,若是不成的話,那就明天再來。
反正天長日久,自己總得在侯爺跟前晃悠,直到懷上孩子為止。
當然,她今日前來主要是為了謝恩,其次就是想在侯爺麵前留下點印象。
畢竟數日未見。
若他實在是想……那就到時候再說。
隨便挑了把椅子,紀蕪坐了下來。
她聽到門口傳來說話聲,是謝錚吩咐事情,似乎與軍務有關。
連忙收斂心神,再不敢多聽。
不多時,謝錚返回屋中。
看向乖巧坐在椅子上的紀蕪,反手將屋門關閉,向軟榻走去。
紀蕪連忙起身跟著,等謝錚站在軟榻前時,主動上前為他除去外裳,又脫掉中衣。
濃重的藥味頓時湧入鼻間,令她忍不住皺眉,關切開口,“侯爺又受傷了?”
否則,過去這些時日,他身上的傷應該已經開始愈合了,用不了這麼重的藥,更不會纏這麼多的紗布。
謝錚垂眸,看著身前的小庶女,沒有說話。
見他不回答,紀蕪拉住他的手臂,讓他坐在軟榻上。
她脫掉鞋子,繞到謝錚身後,挑了個係好的結打開,查看其中一處傷口。
“這……怎麼會這樣?”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上一次看到的傷,已經讓她覺得觸目驚心,沒想到時隔不久再看到,竟比之前還要再重幾分!
饒是紀蕪並不很懂醫術,也清楚這應當是生了腐肉,才不得不用醫刀剔除。
若軍醫手重一些,隻怕都能瞧見骨頭了!
他傷得那麼重,竟然還惦記著軍務,是因為……因為那些軍務的背後,牽係著無數向往安居樂業的百姓。
一時間,紀蕪感覺到嗓子裡有些堵得慌,眼前好似也開始模糊。
謝錚坐在軟榻上,好半天不見身後的人出聲。
難不成,是被嚇住了?
這次的傷曾清理過腐肉,的確比上一次駭人得多,莫說尋常女子,今日宮裡的太醫瞧見,都忍不住吸氣。
他偏頭看去,頓時定住目光。
隻見在他身後的紀蕪抿著唇,緊緊盯著他的背,無聲地落淚。
“哭什麼?”他微微皺眉,清冷的聲音裡,帶著幾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
“既然害怕,閉上眼睛就是,何必一直盯著看?”
“我不是害怕。”紀蕪哽咽著搖了搖頭,“我隻是……心疼罷了,侯爺,您……您接下來能不能好好養傷?”
“嗯,”謝錚淡淡應道。
今日在宮中,陛下瞧見他身上的傷時,差點要把軍醫拖下去砍了。
更是嚴令各處,再有任何軍報,都不許送到他手上。
如今,怕是除了常青的消息之外,其餘的消息都會被人攔住,他大概隻能安心養傷。
得到謝錚的回應,紀蕪不由得鬆了口氣。
想了想試著問道,“那……那我之後還能來靜思居看侯爺嗎?”
若是之前的傷,她還能幫著處理一下,如今這樣的,她不敢包攬。
萬一給侯爺耽擱了,那她可真是萬死難贖其罪。
瞧著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謝錚忽然覺得,像是看到自己從前養過的一隻龜。
平時趴在那裡,理她的時候縮頭縮腦,不理她又探頭探腦,百般試探。
見他沒有說話,但臉上也沒露出厭惡的神色——
紀蕪悄悄往他身邊挪了挪,扯他的衣角,“侯爺,您就答應我吧。”
謝錚輕笑一聲。
看吧,探頭探腦了。
紀蕪並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
一時間,她有些怔愣。
緊接著,就瞧見謝錚猛地沉下臉來,“你不是要謝我的救命之恩嗎?隻磕個頭就算是謝了?”
啊?這怎麼反複無常的啊?
“那……那侯爺需要我做什麼?您儘管吩咐就是了。”紀蕪小聲說著,悄悄鬆開衣角,又挪了回去。
瞧,又縮回去了。
謝錚睨著她,心中暗暗想著,麵上不變,“等我想到再說,不早了,你回去吧。”
紀蕪連忙答應一聲,她穿好鞋子,衝著謝錚福了福身,向屋外走去。
天色已晚,府上基本都已歇下,侯府內各處的燈也因此熄滅不少。
紀蕪出來的時候,因為各處都還亮著,所以忘了拿燈,這會兒要走回去,頓時有些犯難。
她猶豫片刻,決定摸索著慢慢往回走。
然而,還未走遠,就瞧見房媽媽手中提著燈,麵色陰沉地向她走來。
“這麼晚了,二姑娘不在住處歇著,怎麼偷偷跑到侯爺的院子來了?侯爺可還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