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宴的氣氛輕鬆且愉快。
“江弦同誌,好久不見,彆來無恙啊。”黃一鶴端著酒杯,笑眯眯的和他碰杯。
“喲,黃導。”江弦把杯子端過去。
黃一鶴就是前兩年春晚的總導演,也是央視春晚開創者。
“黃導,去年春晚錯過了,我在國外,沒看上直播,今年咱還辦不?”
“辦,當然要辦。”
“還是您辦?”
江弦笑嗬嗬道:“那我今年除夕,可要坐在電視機前翹首以盼了。”
“嗬嗬,今年組織上給予了大力支持,我們春晚的工作,務必要做好,到時候也要請江弦同誌您再幫忙指導、指導。”
黃一鶴這句話說完,周圍幾個人的表情微妙起來。
83年、84年的兩屆春晚都辦的非常成功,受到了國內觀眾們的集體好評,黃一鶴這位總導演,儼然文藝界的明星。
然而此刻聽黃一鶴的意思,竟然還要請江弦這個文化界的作家來幫忙指導,這就有意思了。
“你們有所不知。”
黃一鶴興致勃勃的和周圍人分享,“辦第一屆春晚的時候,四個主持人,愣是沒法搞出一份能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台本,最後是請江弦同誌,他稍作指點,我們便茅塞頓開。”
“是麼?!”
眾人驚訝,沒想到第一屆春晚背後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對了,春節聯歡晚會這個名字也是江弦同誌取得。”黃一鶴又道。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一陣驚訝,根本沒想到風靡全國的春節聯歡晚會,竟然還和江弦這名作家有著這麼深的淵源。
這位可真是
文成藝就。
文藝兩開花!
這就難怪黃一鶴剛才會和江弦說出那種話了。
“黃導,您太客氣了。”江弦自謙一句,又聽黃一鶴說今年春晚搬去了工人體育場舉辦,規模空前。
他這麼一說,江弦腦海中閃過些85年春晚的記憶,不過因為喝了點酒,記憶非常模糊,他便沒再往下細想。
“同誌們。”
聽到一聲招呼,周圍人騰一下全部端著酒杯站起,江弦也跟著站起來,看到樹哥在簇擁下走來。
他熱情洋溢的和巴金打了招呼,然後向著作家們舉起酒杯:
“同誌們,在過去的時間裡,我們的文學已經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已經和人民大眾有了初步結合。
但是,我們廣大的文學藝術工作者,不要驕傲,不要自滿,保持謙虛的態度,保持刻苦的學習和工作。
我們相信,我們是可以完成我們這一代的文學藝術知識分子的曆史任務。
團結起來,為徹底完成新民主主義的政治革命而奮鬥!為徹底完成新民主主義的文化革命文藝革命而奮鬥!人民的文學藝術勝利萬歲”
一番話講的慷慨激昂,擲地有聲,在座的新老作家們,無不麵帶激動。
領導一位一位的說過話,最後站到江弦麵前。
“這是江弦同誌,我們文學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巴金給領導介紹說。
“我知道嘛,我和他見過很多次了。”
領導笑了笑,道:“前段時間,我可是聽說就連大名鼎鼎的日本演員高倉健先生和中野良子小姐,都拜倒在了江弦同誌麵前,為他的才華傾倒,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還是編出來的?”
這會兒也是假消息滿天飛。
《宇宙牌香煙》裡就諷刺過這個社會現象。
“我確實見到了他們二位,說傾倒有點兒太誇張了,隻是作品受到了兩位的欣賞。”江弦委婉的承認下這件事。
“好,你很好!”
領導滿眼讚許,“這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是促進中日文化交流的好事情,我看下次作協再有訪日的計劃,不妨由江弦同誌來領團?”
“我沒有異議。”
巴金立刻表示讚同,“上次在日本,我們幾個老人家全靠江弦同誌照顧,客觀的講,我這個團長做的不稱職。”
“您太客氣了。”
江弦一臉受寵若驚,“領導,這麼重要的任務,我一個年輕人怎麼能勝任的了?我還有太多東西得跟老一輩們學習。”
領導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年以前,他以為寫出《傷痕》的盧新華,會成為這一代青年作家的支柱,當時就曾想扶持盧新華進入新華社工作。
如今再看,顯然他產生了誤判,這一代青年作家裡頭,不論是思想覺悟還是文學水平,江弦都遠超盧新華,是毫無疑問最優秀的那個。
想到這裡,領導拍拍江弦的肩膀。
“有困難,跟我說。”
“”
江弦一聽,自己這是被發上免死金牌了!
雖說免死金牌一般都免不了死,但單開一頁族譜還是沒問題的。
周圍人也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領導和江弦說的話,心中都是一震。
隻要江弦不作死,日後在文壇的地位絕不可能會低啊。
然而這還沒完。
“葉老。”
領導看向一旁白須白眉的老者。
此人正是中國文藝界、教育界的一代宗師葉聖陶先生。
“教育部這段時間不是一直在修訂第六套教材麼?照我看,《高山下的花環》這篇,應該儘快被列入教材之中嘛。
讓英雄事跡進入到教科書,才有助於塑造我們年輕一代正確的曆史觀,激發對國家的責任感、使命感。”
這話一出,周圍人甭提有多羨慕了。
能讓他開口,那《高山下的花環》進課本的事兒自然穩了。
這可真是羨煞眾人。
自己的作品,能被選入孩子們學習的教科書,那絕對是非常值得榮耀和自豪的一件事了。
一旁的蔣子龍聽著這話,羨慕的牙都快咬碎了。
領導忽然提到《高山下的花環》這本,原因肯定在今天文藝界派出的那輛彩車啊。
蔣子龍可是聽說了,這次文聯提出的彩車方案裡頭,還有一個方案是他的《喬廠長上任記》,可惜最後他的,還是沒角逐過江弦那篇帶有軍旅色彩《高山下的花環》。
唉,這就讓蔣子龍一陣無奈。
從自己在文壇嶄露頭角開始,江弦不論是當年的“評選”,還是如今的“彩車方案”,可以說次次都壓他一頭。
似乎有這貨在,自己就隻能當萬年老二。
既生龍,何生弦啊!
雖然忍不住發牢騷,但其實蔣子龍也明白,領導對江弦這篇有著特殊的偏愛。
當年他可是曾自費購買了兩千冊《花環》贈送給南疆戰士。
國宴一直舉辦到晚上,屆時還要觀看劇團的盛大歌舞表演,不過江弦急著和家人分享內心的喜悅,拿了紀念品以後就趕緊回家了。
從海子裡到景山東胡同的距離不遠,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他的進門聲就像是鬨鈴,一下子引來了全家人的注意。
“喲,爸、媽,朱虹,你們怎麼也來了?”江弦看著出現在家裡的朱教授、劉醫生還有朱虹詫異道。
“姐夫,你真厲害!”朱虹熱情的朝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合著你們都知道了?”江弦意外。
“我們都知道了。”
朱父麵帶微笑,“彩車出來的時候,我們都在家看著電視,親眼看到了《高山下的花環》。”
“你這孩子。”
劉醫生滿臉驕傲之色,“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也不和我們提前說一聲?萬一我們中途上個廁所啥的,錯過了這彩車,沒看著咋辦。”
“”
江弦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解釋,自己也是感到意外的人之一。
“累了吧,喝點水。”朱琳湊過來,看到江弦臉色上帶著的幾分疲憊,以及中山裝上的皺褶,滿眼關心的幫他脫了外套。
唉,還是媳婦兒最好。
江弦坐下來,喝口水,把自己參加閱兵、國宴的全過程給家裡人講了一遍。
“你的要入教科書?”
江珂怪叫一聲,“虧了虧了,要是我這會兒還上學,考到我哥的文章,那不是賺大了?”
“怎麼,考你哥的你就會做了?”饒月梅疑惑道。
江珂笑笑,“我在底下隨便寫寫,最後補充一句‘我哥就是江弦,不服找他去辯’”
一番話惹得全家人都笑。
饒月梅一臉尷尬,自己怎麼生了這麼個腦回路清奇的閨女,“虧是你這會兒不念書了,不然給你哥的臉都丟完了。”
“我開個玩笑嘛。”
江珂抱起懷裡的江年年,“反正我是沒機會了,倒是您孫女還有機會,以後學的教材,文章都是她爸爸寫的。”
為了慶祝今天的喜悅,晚飯那叫一個豐盛,酸菜燉肉、白菜豆腐、鍋包肉、打鹵麵還有艾窩窩、糖耳朵這些個甜點。
饒月梅還特地跟鄰居家借了一條鯉魚,利利索索弄了盤糖醋口的鯉魚焙麵。
朱父把家裡珍藏的那瓶汾酒都給掏過來了。
京城人對汾酒情有獨鐘。
想當年,剛解放的時候,國宴上主用的也是汾酒,京城人喝著有情懷在裡麵。
酒足飯飽,江弦拉著朱琳回了房間。
朱琳哄孩子睡下以後才鑽進被窩,嗅著江弦滿鼻子的酒味有些不滿。
“喝那麼多乾嘛?”
“喝酒不是啥好事兒,我多喝一點,咱爸不就少喝一點麼?”江弦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
朱琳也覺得好有道理,有點兒惱怒的輕輕掐下江弦的腰,“哼,說不過你這個全國知名的大作家!”
聽著她語氣嬌媚,讓人心裡癢癢。
江弦一隻大手箍住朱琳纖細的腰肢,抱住以後,四目相對,陛下一雙杏眸柔的仿佛滴水。
“你輕點兒”
朱琳輕聲吐出這麼一句,下一瞬,柔軟的唇瓣兒便被江弦吻住。
那真是:
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一夜啪啪啪啪。
這年頭沒有國慶假期。
翌日一早,朱偉就老老實實來到《人民文摘》上班兒。
昔日有些冷清的編輯部,如今已顯得有些熱鬨,內院兒的幾間屋子也住的滿滿當當。
朱偉那間原本獨自霸占的辦公室,也成了和旁人共享。
好在即便共享,也比他在《人民文學》的工位大的多。
他掀開門簾進去,看著一群編輯嘰嘰喳喳的圍在一塊兒。
“討論啥呢?”
幾人回過頭來,滿臉喜色。
“朱偉,你看今天的報紙!”
“怎麼了?”
同事給朱偉拿來一份《人民x報》,給他指了指一篇新華社撰寫的報道:
“在慶祝35周年的盛大閱兵儀式上,一輛獨具特色的彩車吸引了全場目光,它承載著文藝界對時代的深情禮讚,以電影《高山下的花環》為鮮明形象,成為閱兵隊伍中一道亮麗且意義非凡的風景。
當這輛彩車緩緩駛過廣場時,人群中爆發出陣陣熱烈掌聲。
《高山下的花環》自問世以來,江弦同誌憑借對邊疆戰士無私奉獻、家國情懷的深刻描寫,打動了無數讀者的心,在全社會引發強烈共鳴,成為一部具有深遠影響力的文藝佳作。
此次以它為文藝界彩車形象,正是對文藝作品反映時代精神、凝聚民族力量的生動詮釋。
在新時代的征程中,文藝界將繼續秉持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創作出更多像《高山下的花環》這樣紮根生活、歌頌英雄的優秀作品。
”
這份報紙很快在整個編輯部傳了一遍,幾個收看閱兵時沒注意到這一幕的編輯,這會兒都是說不出的震撼。
代表整個文學界!
這是多大的一份榮耀啊!
“與有榮焉!”
“與有榮焉!”
編輯們紛紛感慨著。
而最有這種感覺的是徐晨輝。
他昨天也看了閱兵。
他家裡都沒電視,是搬著小板凳,擠在有電視的鄰居家裡收看的。
當看到文藝界的彩車以《高山下的花環》電影形象出現的時候,徐晨輝感到難以言喻的激動和光榮。
他當場便一臉驕傲道:
“這是我們主編江弦的改編的電影!”
街坊鄰居們聽到他就是給這位江弦同誌開車的時候,紛紛向他投來羨慕的目光以及崇高的敬意。
那一幕,那一個時刻,那一道道眼神。
徐晨輝永生難忘。
他覺得,這絕對是自己人生中不多的高光時刻之一了。
以前他愛人還老是在私底下悄悄抱怨,說他沒給大官開車,沒什麼用。
平時徐晨輝也沒什麼辦法反駁。
但昨晚。
習慣默不作聲的他,終於是硬氣了起來。
一晚上都是:
“地不地道?”
“是不是阿瑪的狗奴才?”
“說、說自己是臭外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