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弦興奮一陣兒,馮驥才告訴他是租。
他也沒直接一口咬死不要,爹媽還在雜院兒擠著呢,合適了也能租,總之先去看看啥模樣唄。
翌日一早,跟馮驥才出了賓館。
跟著另一位天津作家一起,騎著車子,沿著新華街往西城區去,一路過虎坊橋,踏上虎坊路。
“這是我嫂子家的房子,她家老頭兒在央視上班兒,給分了這麼一套房子。”
往虎坊路東側看去,馬上便看到這塊地皮上的一幢黃色三層小樓。
這種樓有個統稱,叫“高知樓”,蘇聯專家們設計的,一開始建出來也是給蘇聯的專家們住的,在這年頭算是很優質的住宅,筒子樓完全沒法比。
這會兒正是早上,路邊兒有挑著擔子賣豆汁兒的,還有擺著攤位賣煙囪的老頭。
“都說蓋這樓,用的是蘇聯圖紙,還有大會堂剩下的材料。”
“.”
不是。
江弦都懵了。
建大會堂到底剩下了多少材料啊?怎麼但凡是個京城的老住宅樓,就是大會堂使剩下的材料。
江弦把自行車放路邊,使了條鐵鏈子給鎖樹上,解釋道:“快年底了,扒手多,前兩天我單位有個哥們兒,那扒手連人家鞋都不放過。”
仨人往裡麵兒進,房子在三樓,樓道裡頭還算乾淨利索,至少沒人在外麵兒炒菜的。
“這樓以前是作協的,歸《詩刊》,後來您也知道,房產戶主乾坤大挪移,這兒就被央視搶走了,《詩刊》現在天天跟上麵兒鬨,也鬨不下來。”
“謔。”江弦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瞥一眼,房子麵積六十平左右,一共四間,老蘇聯通透格局。
沒暖氣,這會兒大部分人家,都是自個兒家屯蜂窩煤,燒煤爐供暖,一到冬天,陽台上全是大白菜和蜂窩煤。
“您瞅瞅,還有自己的廚房和廁所,關起門來安安靜靜。”
江弦點點頭,“是挺好,平時還能約上三五好友,一塊來家裡上上廁所。”
這算正經的居民樓,京城這會兒大部分住宅樓都是筒子樓,還有辦公樓爆改的筒子樓,一層人共用廚房、廁所,廁所是那種隔板隔出幾個坑位的,不分男女。
“您自個兒算算,這離**也不遠,溜溜達達就過去了。”戶主介紹說。
江弦站在窗邊兒,瞥了一眼,地段兒確實不錯,旁邊兒就是虎坊路小區,這會讓還不叫小區,因為沒小區這說法,老百姓也沒小區這概念,叫‘樓房院’。
這小區50年代就有了,為了彰顯“高檔”,樓下就有商業設施規劃,臨近路口是虎坊橋百貨商場,特大,裡頭五金工具、自行車、縫紉機啥都有,購物賊方便。
住到這塊兒,那也是近水樓台順便得月,跟著占占便宜。
而且吧,他這當哥的,還得考慮江珂上學問題,這兒離魏染胡同倒也不遠,他們一家子搬進來,他也不用操心江珂上學遠不遠,要不要轉學校。
總之這房子是特滿意,他也特喜歡,就是可惜這產權太混亂,到底是央視的還是作協的,誰也搗鼓不清,還是公房,買不下來。
“這叫個啥地方?”
“虎坊路15號。”
江弦一琢磨,記起來這麼一地方了,作協跟央視天天吵架,到了80年,折中處理,一人一半兒。
後來作協和文聯又在虎坊路甲15號又蓋了一高知樓,經常給《詩刊》投稿的朋友們肯定熟悉這塊兒,因為《詩刊》編輯部就在這兒。
“咱這租金算你一個月11塊。”
“6塊。”江弦起手一記屠龍刀,“前三門的新房子3居室,一個月人家才要11塊5,您這都多老的房子了,也好意思喊這價兒。”
“6塊?6塊那也太低了,您上哪兒住6塊錢的房子,我頂多給您降成一個月10塊。”
“不是,您這兒產權這麼亂,指不定哪天我住著住著作協來人給我攆走了,住的心驚擔顫的,您好意思跟我要一個月10塊麼您?折個中,8塊得了。”
“.行吧。”
倆人簡單辦個手續,這會兒也沒啥押三付一的說法。
“您可給我簽好字兒,彆我今兒剛住著,明兒你領彆人進來了。”
“那不能。”
“反正咱先簽好,真有這種事我也不怕鬨。”
“您就放心吧。”
江弦繞著房間,轉了一圈兒,“您這房子我是真相中了,可惜就是買不了。”
“我瞅您這意思,您這是想買房子?”戶主打聽。
“我是想買,不過我是買有產權的,能把所有權放到我手裡的那種,光給使用權的我不要。”江弦拎得很清。
“嘿,您真彆說。”房東介紹道,“我有一朋友家那院子就想賣,四合院,一進的,解放前的老院子,產權他們自個兒家的,絕對清晰。”
“是麼?”江弦激動起來。
“就是有幾間兒住了人”
“打住、打住,住人我就不要了。”這種住了人的院子特麻煩,江弦不想碰,一接手,那就是一堆狗屁倒灶的事情等著處理。
“您倒是個稀罕人兒,這年頭都是等著單位分房子呢,您居然還想買。”房主嘖嘖稱奇,“我朋友多,回頭我幫你問問去。”
“那就勞煩您幫我打聽打聽,尤其是那院子,我這個人啊,特愛四合院。”
送走戶主,拿上鑰匙,江弦往魏染胡同跑了一趟,他媽在家,正好說了一聲。
“在哪兒?”
“虎坊路,就出了胡同,往虎坊橋一拐,過去就看著了。”
“啥房子啊?雜院兒還是四合院?”
“高知樓,蘇聯專家蓋得那種,那風格都是俄式的。”
“是麼?”
饒月梅是又高興又心疼錢,張羅著過兩天抽空搬過去。
“伱說你租房子乾啥啊?家裡又不是住不下。”
“這哪能住下啊,您不看看江珂都多大了,方便麼,還得一天天的倒尿盆兒,累不累啊。”
江弦義正言辭,“您聽我的,抓緊收拾東西,錢我都給人家交了,就趕緊搬過去,少住一天都白出一天的錢。”
“你那些玩意兒呢?”
“就擱在這兒吧。”
江弦滿臉憐愛的輕撫紫砂壺,雞動萬分。
“這樣我也有地兒辦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