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各莊公社,地處朝陽區東北郊,56年才劃分進京城裡頭,這會兒是妥妥的郊區。
一眼望去一片菜地農田,菜按品種分成一畦又畦,毗鄰相接,排得井然有序。
就這麼一破地兒,幾十年後,房價一平8w8,畢竟也是緊挨著五環呢,還是望京的“後花園”。
“江作家,您以前是在哪兒插的隊?”
“白洋澱。”
“白洋澱啊,我以前串聯時候去過。”喬師傅驚喜。
串聯可能有人不明白是啥意思,就是去全國各地“交流經驗”,火車免費坐,各地都有“接待站”,不管到哪兒都有人接待,給發專用的餐券,管吃管住,旅行社一樣全程服務。
當時串聯的人很多,一分錢不花,就可以坐火車周遊全國。
車子停下,江弦從車上下來,【水果】進度(42/100)
崔各莊公社的白菜味兒更濃,場部的人忙忙碌碌裝車,四處可見菜農推著排子車、挑著架筐的身影。
“立冬不砍菜,必定要受害。”
立冬前有寒流,白菜要是被凍了,就不能儲存了,所以要趕在立冬前把大白菜砍收了。
“你們人手夠麼?”
“還行,農民比較多,咱們這現在沒多少知青了,去年場部和農墾局頂不住壓力,成捆給城裡發調函。”
“現在還讓馬車送麼?”
“也讓,我以前就趕馬車的,後來有關部門派人過來裝備了批汽車,又安排我們考了駕照,老一輩比較抗拒,咱們年輕人接受能力快。”
知青食堂沒啥好飯,涼颼颼的菜糊糊,喬師傅給取了幾個黏豆包兒。
江弦就一蹭飯的,也沒啥不知足了,呲溜呲溜填飽肚子。
裝完車,加上油,又跟著喬師傅的車回京城。
一來一回,【水果】進度就到了(79/100)
滿載大白菜的大卡車一停,穿著圍裙的、從各個菜點抽調的工作人員,戴著那種一麵塗膠的線手套立刻圍上去卸車,卸下車的大白菜,分類碼放,然後插上牌子堆在路邊,工作人員開始售賣。
江弦覺著剩下這點進度,也沒啥必要再蹭車了,和喬師傅告辭,麻溜回到家裡。
“媽,輪著咱家沒?”
“早著呢,沉住氣等著吧。”
江弦坐不住,溜溜達達出去。
“我去叫幾個哥們兒來幫忙。”
“費那功夫乾啥啊?你上哪兒叫誰去啊?”饒月梅一陣奇怪。
......
“呼!”
“呼!”
“臥槽,我該去參加公路自行車賽。”
八十年代有位名編輯叫朱偉,《三聯生活周刊》前主編。
他常騎著自行車,從一個作家的家裡,去見另一個作家,不用提前打招呼,直接敲門而入就行,從早到晚地混在一起。
就這麼發掘出了新人莫言、餘華、蘇童、格非、王小波...
江弦此刻也有點這種狀態,蹬著自行車,一個人一個人去找,馮驥才、王衛國、趙振開、薑世偉、葛尤、梁左。
人常在新舊嬗替中更換種種麵容,或許會麵目全非,至少此刻依然清澈。
江弦繞著四九城蹬了小半圈,【水果】的進度來到(100/100)
他臉哇紅哇紅,條絨麵棉鞋也踏濕了,涼氣兒嗖嗖從腳心往上冒。
不過看著多年以後的作家、詩人、影帝...一幫子還牛不起來的牛人,齊聚他家小院,給他當帕魯,搬冬儲菜。
這感覺特棒。
江弦從不白嫖。
“今兒晚上就在我家吃飯。”
“江兄太客氣了。”葛尤樂樂嗬嗬。
“就是幫點小忙。”梁左比較拘謹,打量著這個孕育出才子的雜院兒。
這也叫名人故居!
街道乾部過來通知,“江作家,馬上輪著你們家了,快去排隊吧。”
“得嘞,麻煩您了。”
“不麻煩。”
這會兒街頭巷尾熱鬨極了,到處是搬運白菜的人流,穿梭在路邊成垛的大白菜之間。
“三百斤!誰家的抬走!”
“我們家的!”江弦吆喝。
其他人運送白菜回家都是啥畫麵?用小竹車、手推車的,也有用筐、用袋的...
江弦這夥人絕對最受矚目。
完全大老爺們兒,三百斤大白菜,一氣兒搬完,把街坊們羨慕壞了。
雜院兒沒多大地方,得把空間運用到極限,窗台兒上、煤棚裡、桌下、床底、窗旁,能塞的地方全都給碼放上大白菜,空餘的地方就擠著人。
“可算忙活完了。”葛尤葛優癱在椅子上。
這活一點不累,但他比較虛,他自幼身體瘦小,不然也不會被派去喂豬。
馮驥才看不下去:“你這樣能行麼?你得多鍛煉,打打籃球,不然你這體格能找著對象?”
一聽對象倆詞兒,葛尤麵色一窘,心事重重。
他有一暗戀女神,白月光,叫張瑜,後來拍《廬山戀》的那位。
成名以後見著她,葛大爺激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下午搬白菜,晚上就吃白菜。
京城人能把一顆白菜做出花兒來,菜幫子不扔,做個醋溜白菜,色澤明亮,蒜香撲鼻。
白菜心切成絲兒,溜、扒、涼拌,加鹽、味精,再加上醋、醬油、香油,拌上點海蜇絲,調勻下酒,一毛三一兩的二鍋頭。
這會兒一般不整瓶兒買酒,隨喝隨打。
“提一杯,提一杯。”
“不說點啥?”
“說啥啊?”
“文代會馬上召開了,就說說對今後文化界的願景吧。”江弦提議。
馮驥才眼睛一亮,“這主意好。”
“老趙先說。”
趙振開的苦瓜臉上帶著嚴肅:“祝以後創作的空間和自由愈來愈大。”
“老薑?”
“我就希望搞文學多賺點兒錢吧,我爸老罵我,讓我回造紙廠上班。”
“衛國同誌。”
“多賺點稿費,多賺些煙錢。”
“梁左。”
梁左紅著臉:“希望文學事業發展越來越好。”
“葛尤伱也說說吧。”
“我?我對文化界沒啥願景,我希望我媽彆再攆我去學攝影了,我就愛演員這行當。”
江弦端起杯子,“來吧,祝中國文學永遠生猛!”
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三巡酒過,意興闌珊。
江弦把他們一個個送到胡同口,各自道彆,各回各家。
月光如水,照得人**的。
他從口袋裡掏出揣了一天的京白梨,嘎嘣啃上一口。
“萬事俱備。”
“終於能合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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