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宇的父親是一名受傷退伍的軍人,他的頭顱還有一顆子彈壓迫著神經,無法通過手術取去,子彈是在腦部,一個小小的感冒隨時都會丟了性命。
他心急如焚的來到醫院,看著滿麵淚痕的母親,感到無比的心疼,這些年為了工作,他幾乎沒有休息,陪兩位老人的時間少之又少。
正好他不乾了,還沒想好要做什麼,這次就先好好陪一下父母。
兩天後,父親脫離危險期轉到普通病房,陸宇的心也終於落定。
陸宇回來一個星期後,沒有人給他打過一個電話,發過一條信息,除了父母之外在他心裡最重要的白潔,也沒有一點消息。
陸宇父親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隻是頭顱中的子彈就是個不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
回到獨川縣城鄉結合部三室一廳,八十平米的家,陸宇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感覺,整個人徹底的放鬆起來。
一天午後,父親坐在門口的小院裡,對著幫著母親烤酒的陸宇說道:“小宇,你真的要一輩子烤酒,不再回去了麼?”
“我的兒子我還不了解麼?”陸宇這幾天在家待的時間相比平日要長些許,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父親歎息著說道:“我的兒子不應該這麼輕易放棄的!”
“我不放棄又能怎麼樣,我的前途,我的下半輩子一眼就望到頭了!不管我怎麼努力都沒有任何曙光!”
陸宇心中有股傲氣,但他不想一輩子兢兢業業,到退休的年齡給他享受一個副科級的待遇就結束了。
父親語重心長的說道:“小宇,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指著頭顱上子彈的位置:“機會是靠自己爭取來的,但爭取的不是升官發財的機會,是報效國家的機會。這顆子彈是我自己爭取來的,它折磨我幾十年,但是我不後悔。”
那是父親的最慘烈的一場仗,在進攻318高地的前夕組織已經在對父親考察提乾,本來隻要安靜的等待提乾就可以了。
可他還是主動請纓,去參加318高地的那一場仗,那場仗打了六天七夜,自己的戰友在身邊一個個的倒下,沒有一個人退縮,到第七天的黎明,父親和他的戰友終於攻下那座山頭。
直到這時,父親才發現他的頭顱中了一槍,他就在那座山峰上倒了下去,戰友把他帶回去,雖然撿回來一條命,可是他的病情不再適合留下提乾,隻能退伍回家。
“小宇,告訴你這個故事,就是想告訴你,有能力的時候就報效國家,沒能力的時候就獨善其身,不給國家添麻煩。”
“爸,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陸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父親打斷:“有什麼不一樣,脫貧攻堅一樣是一場戰鬥,不過我的戰場在318高地,你的戰場在貧困落後的地方。”
就在這時,小院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陸宇,你真應該好好學學你父親,你父親的覺悟是絕大多數的領導乾部都沒法達到的高度。”
陸宇尋著聲音望去,青山鎮黨委書記陳長青就站在小院外。
他有些愣神,陳長青望著陸宇微笑著說道:“怎麼不歡迎我這個老領導啊!”
陸宇趕緊把陳長青請進家裡,母親進廚房忙碌起來,他和父親還有陳長青就坐在院子裡。
簡單的問候父親的病情後,陳長青突然對著陸宇說道:“我要離開青山鎮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回青山鎮去!”
“我回去還有意義嗎?”
陳長青沒有直接回答陸宇的問題,喝了一口陸宇母親釀的酒說道:“陸宇,我欣賞你不僅是你的才乾,更重要的是你有一顆為國為民的心。”
四年來,陸宇在黨政辦跟著陳長青,沒少給陳長青出謀劃策,青山鎮的工作能夠順利開展陸宇功不可沒。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我沒能實現的願望,我想你來幫我實現。”
“我人微言輕,就算再優秀,有再大的功勞,也得不到回報。”
陳長青自然聽出陸宇話中的意思,微笑著說道:“還在生我的氣呢?其實我也身不由己!”
陸宇自然知道,陳長青一直想要提拔陸宇,就算他被林宏偉空降頂替了,陳長青為了照顧他的情緒,還是給自己組織了一場談話,否則他被人頂替,組織也不會給他任何解釋。
“年輕時候的我,也有一腔熱血,但是很多事也是事與願違!”平日裡不喝酒的陳長青,就著花生米一杯接著一杯的喝了起來。
陳長青本來前途無量,為人耿直,一心為民請命,可這樣一來就觸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在臨市從縣長的位置上下來後,就再也上不去了。
如今他要離開了,到臨縣當政協副主席,明升暗降,看似升了其實是退居二線,果真應驗了那句話:官到處級止,人到五十休。
陳長青有些微醺,說話依然清晰:“我就要離開了,但我希望你能回到青山鎮去,隨著扶貧工作開展,下達的扶貧資金會越來越多,在扶貧辦主任這個位置的人要能扛得住壓力,敢較真碰硬,扶貧的資金才能真正到老百姓手裡。老百姓能不能得到實惠,這個位置很關鍵。”
“扶貧辦主任不過是鎮裡麵的中層乾部,我能做什麼?”陸宇的聲音中參夾著太多的無奈。
“這個位置雖然隻是中層乾部,卻是守護老百姓利益的最後一道防線。”陳長青繼續說道:“扶貧工作很辛苦,但也容易出成績。你要做出成績,然後要引起縣裡麵、市裡麵,甚至省裡麵的注意,這樣一來你的功勞就不會隨意被人搶走!”
“我已經不想乾了!”
“你的假條我已經簽字了,這段時間算你休假。”陳長青站了起來,拉直自己的衣角聲音鏗鏘有力:“記住,扶貧辦隻是你的起點,你要一步一個腳印往上走,隻有掌握更多的話語權,才能為老百姓做更多的事。”
“我的戲份到這裡就落幕了,可你不同,你的舞台才剛剛搭建!”陳長青拍了拍陸宇的肩膀繼續說道:“答應你的沒做到,臨走之前能為你做的就這麼多了。我欣賞你,從來就沒把你當作下屬,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忘年交,我相信你將來一定能走得比我遠。”
陳長青走出小院,陸宇看著陳長青落寞的身影,一股蒼涼的感覺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