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吳常和艾琳進入魂光大教堂的同時,漢爾背著堅定之光,來到了靈藥大教堂。
他對這裡十分熟悉,每次聯合會議,威克都選擇在這裡召開,如此持續了三十年。
整座塞裡納城,除了他的家和永光教會,這裡便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隻不過以往來這裡,他都是乘坐馬車,被威克請進來。
今天,他是打進來。
和湯普森所在的普通節點不同,靈藥大教堂所在的小中心節點,畫風更近似於血月永生。
信徒們並非簡單跪拜在地上,而是雙膝跪地,仰頭望向天空的殘月,雙掌合十放在身前,呢喃地禱告著。
禱告聲中,他們瞪大的雙眼中湧出血淚,肢體和軀乾出現明顯的畸化,或者浮現出異常腫脹,或是生出鋒利的尖刺,又或是皮膚上浮現出樹皮狀紋路。
漢爾能感覺出,這裡的神秘學儀式,並非吸取信徒們的信仰之力和生命力,而是直接將信徒們吸入其中,讓他們與儀式融為一體。
漢爾皺起眉頭,眼前一幕,讓他想起很多不好的回憶。
他從禱告的人群之中穿過,向著教堂內走去。
剛走入人群,便聽到身後傳來嘶啞的呼喚聲:
“救我……”
他轉頭看向發聲者,奇怪於對方竟然能保持清醒。
就在漢爾回頭的瞬間,他發現周圍在禱告的人群,眼球都向著他轉動,瞳孔望著他,似乎在表達相同的意思。
救我。
威克不隻保留了其中一個信徒的意識,而是保留了所有信徒的意識。
目的很簡單,為了讓信徒們更多感受到痛苦。
這是神跡時代引發神跡的常識,痛苦和死亡,是孕育神跡的溫床。
漢爾停下腳步,伸手拽住發聲者,嘗試將對方搬離原位,令對方擺脫儀式的控製。
刺啦。
漢爾的拉拽之中,發聲者畸變的腿部將褲子劃破,他看到發聲者從膝蓋到小腿,都與地麵長在了一起。
他又試著拉拽了幾個,發現他們都與神跡引導儀式生長在了一起。
想要拯救他們,就必須破壞神跡引導儀式。
察覺到現狀,他不再白費力氣,裝作看不到周圍信徒的目光,聽不到他們的呼喊,徑直朝著靈藥大教堂走去。
靈藥大教堂內部,白狼降臨時走出的火盆,此刻已經改造成小中心節點的核心。
原本用於聯合議會開會的地方,如今改放了一張長餐桌,上麵堆滿了精致的食材。
威克坐在長餐桌一邊,對著餐盤內的食物狼吞虎咽。
漢爾從未見過一個人吃飯吃得那麼急,仿佛吞咽動作慢上一秒,就會當場餓死,那些差點死在朝聖路上的苦修士,進城後也沒有這麼誇張。
十米長的餐桌上,威克已經吃掉了其中一半的食物,他乾枯瘦削的身軀,此刻已經吃到三百多斤,滿身的肥膘,將他定製的禮袍撐出道道裂痕。
察覺到漢爾進入神殿,威克暫停進食,抬頭看向漢爾。
“漢爾,你來這裡,是為了見證神跡嗎?”
漢爾警惕地朝威克靠近,右手握著身後戰錘錘柄,保證時刻能進入戰鬥狀態。
“來見證什麼神跡?”
威克沒有直接說,而是指向餐桌對麵,說道:“先不急,等我吃完這頓飯。”
漢爾坐在正對威克的一邊,他看著威克再次的開始進食,說道:
“威克大主教,我還是第一次看你食欲這麼好。”
威克邊吃邊說道:
“多虧了白狼神使的能力,讓我找回了年輕時候的身體,而且接下來要做的事,要消耗很多能量。”
漢爾問道:“你之前說過,比起成為神明的信徒,你更想成為信仰的一部分。”
威克停下手中的刀叉,目露回憶道:
“從我有意識開始,就不斷聽人提起關於第一神跡的故事,父母、老師、教會的神父……”
“無論信仰的什麼宗教,信徒們都會知道第一神跡,甚至有很多人,比起信仰神明,他們更尊敬大賢者,禱告詞中,更是會加上一句讚美大賢者。”
“哪怕他死去數百年,依舊被所有人記在心裡,那是何等幸福。”
威克目光望向漢爾,用激動的聲音說道:
“以凡人之軀,成為信仰的一部分,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興奮嗎?”
漢爾沉默下來,看在多年教會維護費的份上,他沒有說出有字。
在他看來,令超凡消失,比讓成為信仰,更令他興奮。
威克繼續說道:
“令人無法接受的是,神跡才消失十幾年,原本最忠實於大賢者的信徒們,便開始將他遺忘。”
“我無法接受他們的背叛,但這種背叛,反而讓我想起大賢者。”
“同樣是信仰遭到懷疑,同樣是身處危機,眼下我們的處境,與大賢者當初十分相似,我開始明白,我要做的,並不是讓人們想起大賢者和神跡,而是成為新的大賢者,成為新的第一神跡。”
威克抓住被撐破的禮服縫隙,伸手向兩側用力撕扯,禮服徹底裂開,露出他的軀體。
從胸口到小腹,他上半身的正麵,縫著一大塊蒼白的皮膚。
比起皮膚,蒼白區域的質感更近似於岩石,仔細觀察,皮膚表麵的紋路,隱約形成一張麵孔。
那張麵孔的動作和威克同步,在威克咀嚼吞咽食物的同時,它也在吞咽著什麼。
漢爾對那張麵孔有些眼熟,墜月之夜當晚,砸下的月亮上,似乎便浮現著這張麵孔。
漢爾錯愕地看著威克,不敢置信道:
“你這是乾了什麼?!”
威克臉上露出狂熱的表情,說道:
“你應該猜到了才對,當初永潔之光砸破第一神跡時,月亮上有一塊碎片落了地麵。”
“我把他縫在了身上,我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他一直在告訴我,我是對的。”
“我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等待了三十年,現在,我將成為他!”
漢爾看到狂熱的威克,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血月永生當晚,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大賢者帶著月亮砸向地麵,想要砸塌塞裡納,但被艾琳阻止。
被砸碎的第一神跡,有一部分碎片被威克得到,作為大賢者最忠實的擁護者,威克竟然將大賢者的碎片縫在了自己身上。
並且通過這種聯係,他能在某種程度上和大賢者溝通。
難怪這三十年間,威克一直堅信神跡和超凡會回來。
原來從一開始,威克就已經不正常了。
漢爾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他已經明白,單靠言語,已經無法說服威克放棄他的計劃。
想要阻止威克,隻能動手。
他站起身來,提起身邊的堅定之光,用商量的口吻說道:
“威克,你我都老了,能不能把未來交給未來的人,放棄你現在的計劃。”
威克將刀叉扔進餐盤,伸手抓起一旁的手帕,擦拭著嘴上的油汙。
“漢爾,我一直以為你是特彆的,也一直以為,隻有你能理解我。但現在來看,似乎是我想錯了。”
“漢爾,你想要的是什麼?”
漢爾拎著堅定之光,朝著威克走去,“我想讓超凡和塞裡納一起,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之中。”
威克皺起眉頭,“你信仰的永潔之光,可是一名真神,你怎麼敢有這種想法?”
漢爾臉上露出無奈地笑容,說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把這句話告訴了永潔之光,祂說我想做什麼,隨我喜歡。”
威克愣住了,片刻之後,他臉上露出羨慕之色。
“真是開明的神明,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辜負這份神恩。”
“果然,越是富有之人,越不懂得感恩。”
威克也站起身來,他隨手一揮,便將十米長的餐桌掀翻,朝著漢爾砸來。
漢爾揮錘前砸,將餐桌砸碎成兩段,避過餐桌砸擊的同時,提防著威克後續的攻擊。
可直到餐桌落地,他也沒等來威克的攻擊,他向威克看去,發現威克毫無和他戰鬥的意思,掀桌之後,已經徑直衝出神殿。
漢爾提著錘子追向威克,他來到神殿門前的時候,威克已經站在神殿外的廣場上。
在威克周圍,滿是跪拜望天的信徒,信徒們隨著威克的出現,身上的痛苦成倍增加,口中的祈禱化為哀嚎。
漢爾見狀質問道:“威克,大賢者製造第一神跡時,可不會這麼多普通人獻祭!”
威克並未被漢爾的質問影響,他說道:
“當然,如果要用普通人獻祭,我何必等湯普森帶信徒來塞裡納?”
“他們並非祭品,而是觀眾,是新大賢者誕生的見證者!”
威克伸手指了指天空,示意漢爾抬頭。
漢爾抬起頭,發現天空上的月亮,已經下落到距地麵一百米高。
被艾琳砸出的缺口,正對著靈藥大教堂。
威克繼續說道:“他們將見證,我把殘破的月亮補圓,為信徒們帶回第一神跡,也帶回超凡時代!”
威克說完,他的身體緩緩上浮,如他所說,向著月亮的缺口補去。
隨著威克開始引動神跡,在神跡作用下,信徒們身上的痛苦轉化為歡愉,他們慘叫,逐漸變為愉悅的呻吟。
必須阻止威克!
漢爾知道,如果繼續下去,等到第一神跡補齊,不需要白狼那邊有所動作,米克爾王國的超凡衰退便會終結。
可沒等他靠近威克,神殿周圍便衝出二三十人,不要命似的向他衝來。
這些人都是威克雇傭的傭人,他們並非超凡者,可是在威克和血月的改造下,他們的身體扭曲,變為加強版活屍,擁有堪比超凡者的戰力。
以一敵眾,即便漢爾有堅定之光,也很難輕鬆獲勝。
難怪威克不擔心他打斷神跡。
漢爾靠著神殿地形,和一眾活屍遊鬥,哪怕堅定之光一錘一個,等他乾掉二三十名活屍,再次來到室外時,威克已經與殘月融為一體,正向著天空緩緩升起。
屬於威克的神跡,補月,已經完成。
該死,還是做不到嗎?
正當漢爾準備放棄時,他一低頭,看到了手中的堅定之光。
恍惚間,他想起了墜月之夜。
不對,他還有機會!
在強烈的意誌作用下,他發現了這把戰錘的另一個作用。
「道具技能:堅定衝鋒」
「技能說明:揮舞戰錘,對目標發動衝鋒,造成短暫的眩暈以及大量聖光屬性傷害,衝鋒發動後,會摧毀沿途所有的障礙物,衝鋒距離和傷害受意誌屬性影響。」
除了在意誌堅定者手中,它會變得沒有重量,以意誌鎖定某個目標,這把戰錘還能帶著他向目標發起衝鋒。
可現在的問題在於……
漢爾抬起頭,月亮已經升高到六十米左右,以他現在的意誌屬性,戰錘隻能帶著他衝鋒五十米。
他看向身邊的靈藥大教堂,他沒記錯的話,靈藥大教堂主塔最頂端的高度是八十米。
隻要他能及時爬到教堂頂端,就還有機會。
想到這裡,他轉身向教堂內衝去。
要爬到靈藥大教堂主塔最高層,他必須攀爬382級旋轉式台階,而且攀爬的速度,必須比血月升空的速度更快。
為了發揮出他最快的速度,漢爾將體內超凡之力發揮到最強。
超凡之力填充下,他乾癟的肉體變得飽滿,血液在體內快速遊走,仿佛有千百條蛇在皮膚下遊走。
乾瘦的老者,轉瞬便化身為魔鬼筋肉人。
彆看漢爾隻是個守墓人,但他祖上闊過,他所在的施耐德家族,在米克爾一世引發第一次血月永生時,曾是一名實權伯爵,地位高到能在王國大墓地建造一座永生墓室。
這些渴望通過血月獲得永生的怪物,從很久以前就開始謀劃血月之力,他們從血月之中獲得的超凡之力,順著血緣遺傳下來,成為施耐德家族壓箱底的手段。
不僅威力強大,而且越是在血月之下,效果越強。
漢爾之前敢於計劃複仇,依仗的便是這種秘術,第二次血月永生,開盲盒開到自家祖先時,他曾用過這招對付祖先。
這招效果強大,但會嚴重透支肉體,之前困擾他的腿疾,很大程度便與他練習這種秘術有關。
以他現在的身體,隻能再使用這招一次,本以為會用來和威克戰鬥,沒想到竟然會用來爬樓。
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力量彙集在腿部,開始拚命爬樓。
他一邊向上攀爬,一邊通過樓梯邊的小窗,觀察著血月升起的速度。
他的速度雖然比血月升起更快,但距離他發動堅定衝鋒,似乎還有不小的差距。
當他爬到第60米的時候,血月已經上升到一百三十五米。
一切似乎來不及了。
可就在此刻,從遠處傳來一陣嚎叫,竟然將血月定在了空中!
漢爾見狀,哪敢有一絲停留,衝刺完成最後的二十米,來到靈藥大教堂頂端。
隨後他朝著天空中的血月縱身一躍,當他身體達到最高點,馬上就要墜落時,他的意識鎖定了血月。
堅定衝鋒發動!
他的身體在堅定之光帶動下,向著血月飛速攀升,轉眼便來到威克填補月亮的空缺位置。
他揮舞錘子,在威克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朝著威克填充的部分重重揮錘。
“抱歉了,老夥計,我們永光教派就是乾這個的。”
砰!
正如當初艾琳砸碎第一神跡,漢爾用同樣的方式,同樣的錘子,一錘將威克從月亮中砸下。
“不!”
伴隨著威克不敢的呼喊,神跡引導儀式徹底被破壞,月亮上受到儀式影響變紅的部分,開始恢複正常,並隨著和神跡引導儀式切割,脫離嚎叫聲的控製,繼續上升。
發動堅定衝鋒之後,漢爾已經耗儘所有力氣,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向地麵墜落。
一百三十多米高,這下死定了。
雖然他已經準備好迎接死亡,但摔死這種死法,對於他而言還是太過刺激。
地麵廣場上的雕塑,在他視線中越來越大,那是一座雙臂張開的神明雕塑,而他墜落的地方,正是神明張開的雙臂之上。
不知道這一下,神明能不能接得住。
眼見著他就要砸進神明雕像懷抱,他眼前景象突然天旋地轉,朝下的視線恢複正常。
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結束了下墜,變為了坐在地上。
不是,神明真能接得住?
沒等他緩過神來,就聽背後傳來吳常的聲音。
“彆坐在地上了,趕緊起來,順便去後麵換條褲子。”
感受著胯間濕熱,漢爾老臉一紅,連忙爬起身來,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救他的人應該是吳常和艾琳,而不是那座神明雕像。
準備離開時,他看到不遠處癱坐著一條大狗,剛才定住血月的嚎叫,應該就是來自它。
他忍不住誇獎道:“大狗,你做的好啊,要不是你,我絕對追不上那顆月亮。”
漢爾的誇獎,徹底破了白狼的防,要不是有吳常按著,他高低得上去撕了漢爾。
吳常見差不多了,便問道:“還有什麼遺言嗎?”
白狼恨恨地說道:“告訴那個傻逼,我是狼!”
吳常聳了聳肩,說道:“我會替你轉達的。”
他也不廢話,手上亮起神雷,一肘打碎了白狼的咽喉。
白狼死後,一抹大紅色怨念浮現在他的軀體上。
第二次人造怨念,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