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爾背著堅定之光,在小巷之中快速穿行。
往日乘坐馬車沒多久就能到達的地方,此刻用雙腿來跑,原來是那麼遙遠。
多年來疏於鍛煉,讓他的身體大不如前,奔跑時候,肺裡像針紮一樣疼,每一次呼吸,都極為吃力。
可身體上的疼痛,不僅沒有讓他停下,反而讓他興奮起來。
疼痛,是他還活著的證明。
自從三十年前,魂光大教堂在他麵前倒塌,大仇得報,他的人生就失去了目標。
他作為永光教會的大主教,也不過是為了報答吳常和艾琳的恩情,並非真想借此引發神跡。
尤其在神跡斷絕之後,他眼睜睜看著永光教會沒落,無力回天的時候,他生命的進行,就已經全靠慣性。
他本以為他的生命,會和這座聖城一樣衰敗,消失在被人遺忘的角落。
沒想到今晚,他又找到了行動的目標。
他的心臟和肺部雖然痛苦,但適應了這種痛苦之後,他的腳步變得越發輕盈。
逐漸減輕的痛苦,和不斷輕盈的身軀,給他一種錯覺,仿佛他正在拋棄衰老的身軀,重新找回年輕的自己。
他年輕時候,曾經準備過一場需要付出生命的戰鬥,他臥薪嘗膽,磨劍數載,隻求一夕拔劍,能將魂光教派重創,為妻報仇。
誰知沒等他拔劍,被他視為終身大敵,付出生命才能讓對方受到創傷的魂光教派,便被路過的吳常和艾琳一腳踢死。
不僅是魂光教派,連帶著米克爾一世和大賢者融合的月亮,都被他們輕鬆錘爆。
他們的力量太強,他甚至連幫忙都難以插手,隻能在一旁充當氣氛組。
漢爾雖然感激吳常和艾琳,但每每想起,仍會感歎人生沒有劇本,配角的人生,潦草到連高潮都沒有。
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半截身子都已經埋進黃土,竟然有機會補上當年的遺憾。
都已經六十多歲,才開始為世界而戰,是不是晚了一點?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
隨著漢爾越靠近靈藥大教堂,城市中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四周除了若有若無的祈禱聲,還開始出現呻吟和哀嚎。
塞裡納的神跡引導儀式雖然是一個整體,但不同區域之間,吸收能量的速度不同。
越靠近大小中心節點,對於能量吸取的速度越快,也越徹底。
而神跡引導儀式吸取的並非普通能量,而是信徒們的信仰和生命力。
威克負責的區域,已經有信徒無法支撐供養,大量生命力的缺失,讓他們感受到痛苦。
可即便痛苦到癱軟在地上哀嚎,他們還在用含糊不清的聲音禱告,那副模樣仿若中邪。
漢爾想要阻止他們,可眼見天上的殘月越發鮮紅,距離地麵越近,他無暇停留。
他已經儘力躲著禱告的信徒,但距離靈藥大教堂兩千米時,他還是無法避開。
前往靈藥大教堂的必經之路,被上百名外來信徒擠滿。
這裡曾經是萊文教派的舊址,作為盛極一時的教派,被白狼選中,作為儀式的節點之一。
距離靈藥大教堂已經不遠,如果選擇繞路,起碼要多走三四千米。
漢爾望著逐漸下落的血月,決定橫穿節點。
他深吸一口氣,朝著外來信徒們走去。
占滿路麵的外來信徒,和永光教會周圍的信徒一樣,都保持著跪拜姿勢,匍匐在地麵。
隻不過和漢爾所在的區域不同,這裡更靠近小節點,所以外來信徒們跪拜的方向,也是衝著靈藥大教堂。
他們嘴裡雖然還在發出聲音,身體卻一動不動,如同雕像。
哪怕漢爾從他們之中穿過,也沒有人抬頭看上他一眼,或者對他進行阻攔。
賭對了,情況比他想象中還要順利。
走到一半,來到節點中央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慘叫。
他身體瞬間緊繃,回頭看去,隻見是一名外來信徒捂著胸口,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
僅一兩個呼吸時間,便因為生命力流失嚴重,化為一具乾屍。
漢爾微微皺眉,眼中露出一絲不忍,轉過頭去。
他不想讓超凡回歸米克爾王國的原因之一,便是教派為了追求神跡,經常會進行類似的殘忍獻祭。
這倒不是米克爾王國的教派人均信奉邪神,而是從第一神跡開始,召喚神跡的方式便被帶跑偏了。
第一神跡誕生自痛苦之中,信徒和教派便認為,隻有痛苦和死亡,才能引來神明的關注,獲得神明的憐憫。
再加上之後所有的神跡,都與痛苦和死亡掛鉤,更加固了人們這一觀念。
追尋痛苦和死亡,自然少不了眼前之事發生。
漢爾轉身繼續趕路,還好動靜隻是來自神跡引導儀式,而不是有人要阻攔他。
沒等他腦海中的想法消失,便聽到剛才發出慘叫的方位,再次有聲音傳來。
這一次並非慘叫,而是一道人聲。
“隻有痛苦和死亡,才會孕育出超越一切的虔誠之花,隻有這種超越生死和自我的信仰,才能穿破人與神之間的壁障。”
漢爾剛放鬆的身體再次繃緊,他緩緩轉過身,隻見一名中年人蹲在死去的信徒麵前。
中年人做完簡單禱告,緩緩站起身,目光望向漢爾。
他的目光睿智深邃,哪怕陌生人,看到他的眼睛,都能感覺出他是一名學識淵博的學者。
漢爾記得對方,眼前目光深邃的學者,正是這次神跡引導儀式的真正發起者,數學協會的會長湯普森。
他在威克帶領下,曾和對方打過招呼。
湯普森說道:“漢爾大主教,你現在應該在自己負責的教堂,引導信徒們虔誠祈禱才對,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漢爾嘴角微微扯動,他想要編個瞎話糊弄過去,可在湯普森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下,他根本無法開口。
他的潛意識在告訴他,和湯普森說謊,隻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他很快調整好表情,反問道:“湯普森會長,您覺得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湯普森站起身來,仰望著正在下落的紅月。
“我猜,你想去威克公爵那邊,破壞這場神跡。”
漢爾笑道:“不愧是大學者,一猜就中。”
湯普森看向漢爾身後的堅定之光,他沒有見過墜月之夜的神跡,並不認識堅定之光。
他問道:“你想靠什麼阻止威克公爵,靠你身後那把空心木錘?”
經常用冷兵器作戰的朋友都知道,戰錘,實際是一種小巧的武器。
實心的金屬密度極大,通常來說,即便是最健壯的騎士,能使用戰錘也不過雞蛋大小。
舞台劇中大號酒杯一樣的戰錘,隻存在故事之中。
漢爾背後的長柄戰錘,錘柄超過一米,錘頭大得像小木桶,如果真是金屬,重量比三個成年人都要沉。
如此巨大的戰錘,漢爾用一根簡單的皮帶就固定在後背,湯普森的專業知識告訴他,那玩意絕對是假貨。
用一柄空心木錘去襲擊威克,難道漢爾瘋了嗎?
漢爾當然不會告訴湯普森真相,隻是說道:
“湯普森,有些時候人的意誌,能比血肉承托起更重的重量。”
湯普森微微搖頭,他從懷中取出一本書,隨著書本翻開,儀式節點周圍,升起一層透明的屏障。
他說道:“漢爾大主教,你還沒發覺嗎,你作為真神在地上的代言人,本該比威克更配合我們的行動才對。你此刻的瘋癲,便是神明對你降下的神罰。”
漢爾從身後取下堅定之光,看湯普森的意思,是不準備輕易放他離開了。
“曾經最否認神明的湯普森,如今卻時刻將神明掛在嘴邊,你我之間,到底是誰陷入瘋狂?”
麵對漢爾的嘲諷,湯普森臉上沒有絲毫波動,他說道:
“那是因為當時的我太過無知,隻相信自己看到的,認知內的事物。”
“當我足夠成熟,對於這個世界足夠了解,才發現曾經的自己錯得有多厲害。而你,漢爾大主教,你還未意識到。”
湯普森手中的書籍無風自動,快速翻過。
“來吧,漢爾,當你看到我曾經看過的景象,知道神明的偉大之處,你回頭還來得及!”
話音未落,湯普森的身體變得透明,消散在原地。
漢爾握緊手中戰錘,小心提防著湯普森的攻擊。
他沒等到湯普森的攻擊,卻察覺到耳邊信徒的祈禱聲不斷加大。
從蚊蟲似的嗡鳴,逐漸變得嘈雜吵鬨,聲音繼續加大,變得震耳欲聾。
巨大的祈禱聲中,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不斷縮小,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令他無法理解。
他向頭頂看去,發現在天空之上,緩緩浮現出一隻眼睛,一隻火焰凝聚的眼睛。
在眼睛的注視之下,他感覺自己是如此渺小,雙腿開始顫抖,忍不住想要對頭頂的眼睛跪拜。
儀式節點中央,漢爾雙目渾濁,仰頭看天,身體不斷戰栗,仿佛看到什麼無法理解的事物。
在他身後兩米,湯普森一手托著魂光教派經文,一手握著匕首,朝著漢爾走去。
他對漢爾的狀態早有預料,無論是誰,親眼看到神明的存在,都會放棄任何抵抗,陷入莫名的恐懼,當時的他也不例外。
他來到漢爾身前一米,舉起匕首,瞄準漢爾咽喉。
“背棄神恩者,靈魂將永墮黑暗。”
匕首即將刺下之時,湯普森驚訝地發現,漢爾渾濁的目光竟然恢複清澈。
“你?!”
“你不會以為一顆眼睛就能嚇到我吧?”漢爾眼中露出嘲諷之色,揮舞堅定之光砸向湯普森。
不得不說,湯普森的幻術很厲害,他甚至還未察覺,就已經中了招。
如果是之前的他,恐怕無力擺脫湯普森的幻術,將呆立在原地,直至被割開喉嚨。
但在神跡加持下,意誌達到50,手握堅定之光的他,能夠輕鬆掙脫幻術。
「道具技能:無畏」
「技能說明:裝備堅定之光時,意誌屬性提高30,對精神係能力抗性增加25。當你的意誌超過50點時,使用堅定之光將感覺不到重量。」
麵對漢爾砸來重錘,湯普森將匕首反握,雙手舉起魂光聖經,將它當作盾牌一樣擋在身前。
區區空心木錘,靠著魂光聖經的神奇,和他覺醒的超凡之力,足夠將漢爾軟綿無力的攻擊抵擋下來。
等等,漢爾揮錘破開的風聲,怎麼聽上去不對?
這是湯普森生前最後一個念頭。
堅定之光在漢爾手中沒有重量,但它砸在其他人身上,重量可是少不了一點。
超過二百公斤的巨大錘頭,大力揮舞帶動的力道堪稱恐怖,錘頭輕鬆砸碎魂光聖經凝聚的護盾,餘勢不減,砸在湯普森前胸。
湯普森的身體在巨力衝擊之下崩潰,炸出一捧血雨,湯湯水水散落一地。
漢爾對著地上的血跡,像剛才湯普森一樣,進行了簡短的禱告。
“多謝你讓我看到那種幻覺,讓我有機會對那家夥比出中指。”
儀式節點內的信徒,神誌已經被儀式侵蝕,湯普森死後,節點內沒有其他人阻攔漢爾。
他最後看了一眼跪拜在周圍的信徒,重新背起堅定之光,向著靈藥大教堂趕去。
與此同時,塞裡納中央區域。
西蒙斯的森林教派,正好位於此處。
森林教派,教義是親近自然,對於培育植物、采摘和狩獵,擁有獨到的傳承。
這些知識,在居民稀少的塞裡納格外實用,單論信徒數量,森林教派無疑是塞裡納現在的第一教派。
西蒙斯和漢爾不同,他十分懷念神跡時代的榮光,一絲不苟地完成著白狼和威克分配給他的任務。
他將所有信徒,無論男女老少,都召集到森林大教堂周圍,令他們加入神跡引導儀式。
森林教派的信徒,大多是王國大墓地的守墓人,守墓人的身體普遍比較差,大中心節點所在的區域,對於生命力和信仰之力的吸收又格外猛烈。
儀式開始沒多久,就開始有信徒哀嚎。
對於信徒們的反應,西蒙斯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他獨自一人坐在教堂大殿,沉浸在白狼為他恢複活力的軀體中。
超凡,隻有恢複超凡,他才能擺脫衰老,繼續維持這副軀體。
所以為了迎接神跡,森林教派的信徒們,發揮出你們最大的虔誠吧。
正在西蒙斯幻想著神跡時代回歸,是否能在白狼帶領下,再次引發永生神跡時,他突然感覺少了些什麼。
他皺眉思索片刻,發現少了什麼,是慘叫。
信徒們的慘叫不見了!
“該死的,那群家夥,不會這麼快就死完了吧。”
他額頭瞬間滲出一層冷汗,儀式剛開始不久,他這處儀式節點便無法提供能量,萬一因為他,神跡引導失敗怎麼辦?
他從大主教的座位上站起來,小跑出教堂,他發現之前還保持著跪拜姿態,進行祈禱的信徒,此刻橫七豎八躺倒了一地。
他們呼吸均勻,有的還打著鼾,似乎是睡著了。
“起來!都給我起來!這麼重要的時候,你們怎麼可以睡!”
“重要在哪裡?”一道冰冷的疑問出現在西蒙斯身後。
西蒙斯轉過頭,發現一男一女站在他身後。
他下意識說道:“重要在引導和見證神跡啊!”
吳常問道:“你想見證神跡?”
西蒙斯說道:“當然想!”
吳常伸手一招,西蒙斯麵前的地麵突然變為水麵,這一手驚得西蒙斯合不攏嘴。
“這是?”
“神跡啊,你過去看看。”吳常說道。
西蒙斯靠近水麵,發現水下有什麼在遊動,沒等他看清水下的東西,便感覺身體一沉,被什麼拽入了水麵之中。
吳常冷哼一聲,收起盲淵。
身處盲淵之中,意誌不夠者,會聽到黑暗中的低語,精神崩潰,陷入無儘的瘋狂。
這怎麼不算一種神跡呢?
既然西蒙斯想要神跡,那就讓他感受個夠。
吳常和艾琳,並沒有第一時間去中心節點找白狼。
艾琳和漢爾不同,不能放任這些信徒死於神跡引導儀式,所以前往中心節點之前,他們要先解除中心區域的六個儀式節點。
森林大教堂,是最後一處。
破解神跡引導儀式,對現在的吳常來說易如反掌,解除信徒們的異常狀態,對於艾琳也十分輕鬆。
麻煩的點在於,他們答應了漢爾,不在信徒麵前展露神跡。
為了不展露神跡,埋下超凡複生的火苗,吳常和艾琳的速度必須要快。
他們要在解除信徒們異常狀態的瞬間,便將信徒們全部打暈,不讓信徒們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破除神跡引導儀式,也不能用能量凝聚符文,直接將全部儀式破壞,而是要悄無聲息的打碎節點核心。
正是這種做法,令西蒙西誤以為所有信徒都已經死亡。
午夜墓場副本,超凡衰退之前,也不過是b級副本,沒了奇跡之月,又經曆過超凡衰退,這裡的超凡者已經弱到一定程度。
吳常本來懶得與這些超凡者計較,破壞其他幾處儀式節點時,隻是將駐守的超凡者打暈。
西蒙斯的問題在於,作為神跡時代的老超凡者,他太過敏銳,趕在吳常打暈他之前察覺了異常,又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作為強者的獎勵,吳常便送他去見了他心心念念的神跡。
他掃視了一遍森林大教堂,最後一處儀式節點解除,他牽住艾琳的手,身形一閃,出現在魂光大教堂的廢墟前。
接下來,他們該見見那位白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