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常看向雷文頓牆上的各種證據,一眼望上去,似乎格裡姆蘭路邊的野狗不孕不育,都能和羅恩首相扯上點關係。
“我們的首相先生,看起來還真忙呢。”
雷文頓抽吸了兩口煙鬥,用手杖點了點牆壁,說道:
“那說明你在新世界待得太久,如果你這幾年生活在斯蒂蘭,就能知道我們這位首相的精力有多麼旺盛。”
“如果說蘭迪被稱為鐵麵大臣,那羅恩首相就是鐵人。”
“他曾經連續兩個月每天隻睡一小時,依舊能站在議會精力充沛的召開演講,那種工作強度,就算是秘法騎士都要猝死。”
吳常若有所悟道:“所以為了隱瞞消息,官方放出的信息才是猝死?”
雷文頓翻了個白眼,“我說這麼多,可不是讓你想明白那些事的。”
他移動手杖,杖尖停留在一則反穀物法的新聞報道上。
新聞的日期是11月27日,羅恩首相在下議院發表演講,表明降低糧食價格,能夠有效改善底層民眾生活,促進工業發展,推行自由貿易等。
雷文頓說道:“四天前,羅恩首相的這次演講,引起了社會輿論的廣泛討論,將反穀物法的熱情推動到新高度。”
“許多原本支持穀物法的議員,在公眾輿論的壓力下,開始放出妥協的口風。”
“但第二天上午,首相家的傭人在打掃書房時,發現首相死在了房間內。”
吳常皺起眉頭,“四天前嗎?”
他在新世界收到的是紙質信件,按照蒸汽魅影位麵蒸汽船的航行速度,從斯蒂蘭到新世界,最少也要十天。
信件運送,加上他收到信後返回斯蒂蘭,來回便是一個月時間。
他本以為首相早已經遇刺,隻是秘不發喪,用替身穩定局勢的同時,叫他這個外援回來處理這件事。
沒想到首相死亡的日期這麼近。
那奧利維亞和朱莉,是為了什麼才叫他回來,是預料到了事態即將失控,還是說其他什麼事。
雷文頓收回手杖,目光望向吳常,問道:
“怎麼樣,團長閣下,有沒有興趣接下這個案子?”
吳常用手拍在腰間的湖光聖劍上,義正辭嚴道:
“吾等秘法騎士,當為女王之劍,為女王分憂。”
雷文頓似笑非笑地看了吳常一眼,他提起座位上的毛呢大衣,用手杖挑飛衣架上的黑色氈帽,淩空接住,反扣在頭上。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首相府邸去看看現場。”
吳常愣了一下,問道:
“咱們就這麼去?”
雷文頓略顯得意道:
“雖然我隻是名私家偵探,但警方遇到無法破獲的案件時,也會請我作為顧問。”
“彆人在這一時間進入首相府邸很困難,但我和我的助手,隨時可以進入案發現場,進一步尋找證據。”
吳常疑惑道:“你的助手在哪?”
雷文頓沒說話,理所當然地看向他。
吳常指著自己,問道:“我?”
雷文頓聳了聳肩,“要知道,我可不是因為愛好,才頻繁扮演各種身份的。隻是學會偽裝,更方便我的行動。”
“你的身份現在可見不了光,不當我的助手,你就隻能像小偷一樣潛入首相府邸。”
“相信我,即便是最近格裡姆蘭鬨得人心惶惶的飛賊,都不會選擇潛入首相府邸,更彆提現在戒衛森嚴的首相府邸。”
吳常伸手抓住艾琳的手,說道:“好吧,但我的妻子要怎麼辦?”
雷文頓抽吸了一口煙鬥,說道:“助手的助手。”
吳常微微皺眉,但看雷文頓的樣子不像說笑,便沒說什麼。
他取下腰間的湖光聖劍,收回隨身空間,說道:
“那還等什麼,咱們這就走吧。”
雷文頓沒有移動,目光死死盯著吳常,問道:
“剛才我就想問了,那麼大一把劍憑空變出,又讓它憑空消失,你是怎麼做到的?”
吳常說道:“你想學?我教你啊。”
一個小時後,出租馬車停在首相府邸附近,雷文頓看著從車廂內出來的吳常和艾琳,不滿道:
“你們一點都不懂得扮演的精髓,我從來沒見過偵探要給助手駕車的。”
吳常說道:“你也沒說從哪開始扮演。”
在雷文頓的帶領下,三人向著首相府邸走去。
雖說坊間對於首相遇刺的陰謀都傳瘋了,可起碼明麵上對外界公布的死因是病逝,這讓首相府邸周圍,並沒有像案發現場那樣密布警戒線。
當三人靠近首相府邸十米時,陰影中走出兩名警察,攔在三人麵前。
兩名警察體內都有超凡能量,他們都是警察廳培養的秘密警察。
兩人認識雷文頓,聽到雷文頓說“他們是我的助手”後,連身份檢查都沒有,便對他們放行。
雷文頓帶著兩人徑直來到首相書房,房門正對著的,便是首相的辦公桌。
整片辦公桌區域,都被白色的筆跡圈住,仿佛這裡的一切都是屍體輪廓線。
在雷文頓的要求下,現場儘量保持原狀,桌麵上的文件依舊保持著首相當晚死時的狀態。
桌麵上的文件都濺上了血跡,從擺放位置來看,首相遇刺時正在處理關於工人運動的事務。
死亡的地點,便是在辦公椅上。
雷文頓從跟隨的警員手中取過一張黑白照片,他將照片遞給吳常,說道:
“為了防止情報外泄,照片不能帶走,隻能在這裡看。”
吳常和艾琳看向照片,照片內的羅恩首相麵容冷峻,目光堅毅深邃,高額頭,鷹鉤鼻,表情極為肅穆,仿佛在思考著事關斯蒂蘭帝國的大事。
他坐得筆直,穿著黑色禮服,似乎準備外出參加某個重要活動。
照片中的羅恩首相,與平常狀態無異,除了他放在辦公桌上的雙手沾滿鮮血,和他耳朵的地方,插入著一根巨大的齒輪。
齒輪輪盤有盤子大小,齒輪杆從左耳插入,右耳穿出,貫穿整個頭顱。
齒輪輪盤上印著一個血手印,從手印大小和方向來看,仿佛羅恩首相自己將齒輪插入的腦袋。
吳常將照片對準辦公桌,令照片中的半個辦公桌,與現實中的辦公桌拚接在一起。
隨後他沿著羅恩首相的目光看去,發現在辦公桌對麵的牆上,用鮮血寫著一句話。
“我聽到了時代的轟鳴。”
吳常看向雷文頓,雷文頓解釋道:
“這句話出自羅恩首相最著名的演講,他剛選上首相時,在就職演講上大力支持工業派。”
“當時他取出一個機器,轉動上麵的齒輪,詢問其他人聽到了什麼。”
“在其他人的茫然中,他說出了這句後續被反複提及的話,‘我聽到了時代的轟鳴。’”
吳常挑了挑眉,用這種死法刺殺羅恩首相,還生怕彆人無法發現,用血將羅恩首相的話在牆上寫了一遍。
凶手的惡意,已經不能用普通的諷刺來形容。
很明顯,其中夾雜了私人恩怨,而且是深仇大恨。
吳常繞著辦公桌看了一圈,眉頭忍不住皺起。
如此殘忍的殺人方式,卻沒在現場留下怨念,隻有兩種可能。
一是羅恩首相的怨念有指向性,附著在凶手身上,二是羅恩首相沒能形成怨念。
前者自然再好不過,見到對方的瞬間,他便能直接破案。
但要是後者,那情況就複雜了。
吳常看向雷文頓,問道:
“警察廳現階段的調查結果是什麼?”
雷文頓撇了撇嘴,沒有說話,隻是瞪大眼睛看向跟隨三人的警察。
警察臉色發紅,嘴抿得很緊,掙紮了一會兒,才小聲說:
“法醫檢測的結果中,首相死時並沒有受到超凡力量控製,體內沒有致幻藥物殘留,現場也沒有檢測到任何外來者的痕跡。”
“所以根據現階段線索推斷,首相的死因是自殺。”
噗嗤。
吳常沒繃住,笑出了聲。
他是破局過許多高難度副本,經過嚴格訓練的玩家,無論遇到什麼情況,他都能繃得住,除非忍不住。
比如現在,看到羅恩首相的死狀,再聽到自殺這個答案,很難不讓人笑出聲來。
隨行的警察臉色通紅,卻無法辯駁,隻能低著頭裝作聽不到。
雷文頓有些看不下去,說道:
“這並不怪他們,動手的人手法十分高明,即便是我,在現場能發現的線索也有限。”
吳常問道:“你發現了什麼線索?”
雷文頓看向隨行警察,說道:
“你先出去吧,我們要進行特殊的神秘學儀式,如果有發現,我會通知奧斯頓探長。”
警察出去後,雷文頓打開房間中的留聲機。
留聲機是近幾年工業大爆發帶來的產物,一經發明,便風靡一時,幾乎是每個中產家庭必備之物。
留聲機中正在播放的唱片,是羅恩首相最喜歡的鋼琴曲。
雷文頓將一個刻有神秘學符文的耳罩遞給吳常,吳常隻是看了一眼,便憑空複刻出相同的神秘學儀式,稍加更改後,直接籠罩在留聲機上。
唱片的聲音經過神秘學儀式過濾,三人能從鋼琴曲中,隱約聽到哢噠哢噠的齒輪轉動聲。
吳常說道:“唱片被人動過手腳?”
雷文頓點了點頭,“齒輪聲的作用是什麼暫且未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便是首相之死,絕對另有隱情。”
吳常撤下神秘學儀式,問道:
“刺殺首相,總要有個原因,首相遇刺前,得罪了什麼人,或者說正在乾什麼得罪人的事嗎?”
雷文頓點了點頭,說道:“問得好,首相遇刺前,正在做的事有兩件。”
“其一,便是推動反穀物法,這件事人儘皆知。”
雷文頓看了吳常一眼,撇了撇嘴,說道:“哦,我忘了,你就不知道,看來我需要花些時間,給你簡單補充些背景知識。”
隨著雷文頓的講述,吳常很快明白了反穀物法的由來。
所謂穀物法,其實就是貿易保護政策。
簡單來說,為了保護斯蒂蘭本國農夫和地主的利益,設計的一係列關稅壁壘和進口限製。
法律規定當斯蒂蘭國內糧價低於某一市場價時,禁止進口外來糧食,價格高於此價格時,則對外征收高額關稅。
穀物法這種人為維持高糧價的做法,在吳常所在的現實世界並不少見。
夏國隔壁的幾個島國,都精於此道,櫻島瘋漲的米價,和棒島的天價果蔬,都是類似操作的結果。
這種做法保證了地主的收入,但導致人們生活成本增加。
放在現實世界,忍忍就過去了,但在蒸汽機時代,正處於工業爆炸發展階段的斯蒂蘭,卻成了社會最主要的矛盾點之一。
對於底層民眾而言,高糧價代表生活成本的增高,直接影響溫飽。
高糧價帶來的高生活成本,令工廠需要提高工資,增加了工廠的人力成本。
同時穀物法的高額糧食關稅,還會引起其他國家對斯蒂蘭工業產品施加報複性關稅。
這直接引發了地主階級的老貴族,和工業資產階級新貴族之間的矛盾。
羅恩首相支持反穀物法,動了老貴族們的蛋糕,勢必遭他們記恨。
雷文頓說到這裡,補充道:
“羅恩首相所在的保守黨,其中擁有土地的老貴族占大多數。”
“身為保守黨領袖,卻支持反穀物法,這讓羅恩首相在保守黨內被稱為「土地的背叛者」,你知道的,叛徒永遠比敵人更遭人恨。”
吳常點了點頭,不管在什麼文明中,背叛者總是遭人不恥。
他問道:“羅恩首相正在做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雷文頓舉起手杖,指向辦公桌上羅恩首相生前正在查看的文件,那是一份關於工人運動的文件。
“就在十天前,格裡姆蘭郊區的鬆樹煤礦發生爆炸,超過400名工人在事故中死亡。”
“這件事轟動全國,導致工人罷工運動四起,許多城市都因此產生了暴力衝突。”
“由於事件鬨得太大,羅恩首相不得不親自參與此案的調查,並承諾會改善煤礦工人的工作環境。”
吳常回想著雷文頓所說,喃喃道:
“反穀物法,和煤礦爆炸案嗎。”
雷文頓點了點頭,問道:“羅恩首相的死,很有可能與這兩件事有關,你準備從哪件事開始入手?”
吳常思索片刻,說道:
“反穀物法鬨得太大,雖然衝突更加劇烈,但照你所說,反穀物法在民間擁有壓倒性的支持率,老貴族們投鼠忌器,甚至已經瀕臨妥協,不太可能用出這種過激手段。”
“我覺得那場煤礦爆炸案中,也許事有蹊蹺。”
雷文頓說道:“明智的選擇。既然如此,我們明天白天準備一下,晚上就去鬆樹煤礦,看看那裡到底藏了什麼秘密。”
“今天晚上你們好好休息,儘量彆在深夜行動。”
吳常問道:“為什麼?”
雷文頓說道:“這些天格林姆蘭很不安穩,除了寧靜教派蠢蠢欲動之外,還有一名連環殺人魔在深夜活動。”
“他專挑超凡者獵殺,近一個月已經有超過六人遇難,格裡姆蘭的警察廳至今還未找到真凶。”
吳常對此不以為意,“專挑超凡者下手,他找上我的話,我覺得你該擔心的是他。”
雷文頓沉默片刻,說道:“我覺得也是。”
確定好下一步的目標,兩人在案發現場又找不到更多線索,便決定從首相府邸先離開。
“用不用我先送你們兩個回旅館……”雷文頓剛說完,便看到首相府邸不遠處,停著一輛聖啟教的馬車。
那是教會高級神職人員才能乘坐的馬車,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方,車內坐著的是誰不言而喻。
他聳了聳肩,說道:“看來有新的車夫在等你們。”
吳常看向雷文頓,戲謔道:“你不一起去坐坐?”
雷文頓搖頭道:“我就不去了。”
“慫,難怪快四十了還在單身。”吳常小聲說道。
雷文頓裝作聽不到,向下按了按帽子,低著頭走向出租馬車。
吳常則帶著艾琳走向馬車,進入車內,裡麵坐著的果然是朱莉。
朱莉望了一眼快速離開的租借馬車,轉頭問道:
“你們相處的怎麼樣?”
吳常說道:“還不錯,挺有意思的家夥,是個好人。”
朱莉笑著說道:“是啊,他人不壞。”
吳常和朱莉在歡聲笑語中,給雷文頓送上兩張好人卡。
朱莉說道:“他應該是利用助手之類的借口,帶你們兩個進入首相府邸的吧,你的存在,暫時還需要隱藏,希望你能忍耐一會兒。”
吳常臉色古怪道:“聽你的描述,我像是見不得人的情夫,額,見不得人的蒙麵義警。”
他感覺到艾琳審視的目光,頓時改口。
“不知道奧利維亞女王,什麼時候準備讓我這個義警轉正。”
朱莉說道:
“現在這個時間點,女王若突然宣布恢複秘法騎士團,會被有些人視為,借助首相之死伺機擴大權力。”
“除非,恢複秘法騎士團,擁有正當的理由,或者已經做出拿得出手的成績。”
“還記得女王的委托嗎,你隻要先抓出一個格裡姆蘭異象的幕後黑手,女王便能順勢公布你的存在。”
吳常點了點頭,說道:“我會儘快的。”
“不過……”朱莉話鋒一轉,說道:
“你的秘法騎士團團長身份,雖然暫時不能公布,但並不影響你現在應有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