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這柯梓來曆不簡單。
他擁有天象境六重天的修為。
這也就意味著，他在半個月前從那一座墳塚內蘇醒時，就已擁有這等修為。
這倒是讓澹羽想起一件事。
離開雪楓帝國臨淵城前，當今雪楓皇帝曾說過一件事，眼下的昊玄大陸上，第二批古代妖孽已陸續覺醒出世。
這第二批古代妖孽都擁有天象層次的修為！
這讓澹羽不由懷疑，眼前的柯梓，極可能就是一個古代妖孽，隻不過是失憶狀態罷了。
當然，柯梓身上還有不少疑點。
和其他古代妖孽不同，他身上有著一股唯有曆經世事浮沉才能沉澱出的氣質。
更準確來說，是歲月的氣息！
正因如此，澹羽才否定了對方是轉世重修之人的想法。
畢竟，如他這般轉世之人，骨齡、氣質、神韻、氣血所呈現出的，都是年輕人本該擁有的朝氣，不可能擁有那等飽經滄桑般的歲月氣息。
“朋友，你看起來可也不像尋常的修士。”
柯梓忽地說道，“在你身上，我甚至嗅到了一股令我心神壓抑驚悸的危險氣息，那種來自本能的感應，斷不會騙人了。”
他眼神深邃若漩渦般，神色帶著一絲好奇。
澹羽淡然道：“我自然和其他人不一樣。”
柯梓莫名地笑了笑，悠然說道：“這世上每個人都和其他人不一樣，但像我和你這種角色，在這昊玄大陸上應該並不多。”
說著，他收起魚竿，起身道：“這枯井深處貫通地下絕煞陰脈，我敢肯定，其中有一條太陰靈魚，你要不要試試？”
澹羽點了點頭，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來到枯井前，掌指輕輕一挑，一縷縷彌漫著至陽氣息的光湧現，彼此糾纏交錯，眨眼間就編織成一張能量大網。
“這是什麼？”
柯梓頓感興趣。
那能量大網流光湧動，至陽氣息驚人，那些交錯的網格實則是一種繁密玄奧的力量。
“烈陽織索。”
澹羽隨口說了一聲，抓著能量大網丟進枯井深處，而在他手中，握著一條連接著能量大網的能量繩。
“妙！”
柯梓嘖嘖稱奇。
“妙在哪裡？”
澹羽問。
“烈陽織索至剛至陽，以此為網，對太陰靈魚而言，就如遇到了世上最美味的餌料。”柯梓說道。
澹羽眼神望著枯井深處，隨口道：“小伎倆而已，不值一哂。”
柯梓怔了一下，笑道：“公子謙虛了。”
謙虛？
澹羽沒有再多說。
沒多久，他手腕一抖。
唰！
由烈陽織索編織的能量大網從枯井深處掠出，網兜內捆縛著一條不斷掙紮的魚兒。
此魚通體銀色，燦若冰雪，才不過巴掌大小，可渾身彌漫出的氣息，卻冰寒徹骨。
柯梓眼眸一亮，道：“體長五寸有餘，此魚當有八十年壽元，已算得上奇珍級的寶物，難得的是還蘊含著一些陰之道韻，價值難以估量。”
“你想要？給你就是。”
澹羽將手中大網一抖，將這條太陰靈魚拋起，被柯梓探手抓住。
“朋友真打算將此魚贈我？”
柯梓有些意外。
澹羽道：“於我如雞肋，食之無味。”
柯梓怔了怔，目光看了看手中太陰靈魚，最終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話時，他將那活生生的魚兒塞進嘴裡，大口咀嚼，吃得鮮血快要流溢出來時，被他以舌尖在唇邊一刮，連同血水、魚肉、魚骨都咽進了肚子。
他模樣俊秀，氣度不凡，可那種血淋淋的吃相，卻令人不寒而栗。
“舒服。”
柯梓拍了拍肚子，滿足地吐了一口氣，道：“我在此垂釣三天，不曾想到頭來，還是在朋友的幫助下，讓我吃上了這一口鮮味。”
說罷，他揮了揮手道：“我該走了。”
轉身大步而去。
直至走到廟宇大門時，他忽地頓足，扭頭笑道：“朋友，我忽地想起一件事來，你想不想聽？”
澹羽拿出酒葫蘆飲了一口，道：“你想說的，莫非是之前在我動手捕魚時，曾心生一絲殺機？”
柯梓深邃若漩渦似的眸微微一眯，旋即哈哈笑起來，道：“果然，朋友非尋常之輩！”
澹羽笑了笑，道：“可惜了。”
柯梓道：“可惜什麼？”
澹羽道：“可惜了那條魚，沒能發揮作用。”
“這是何意？”
柯梓不解。
澹羽淡淡道：“我既是捕魚，也是釣魚，但你最終卻沒有出手，白白浪費了這條魚。”
柯梓臉上笑容變淡，訝然道：“朋友早料到，我會心生那一線殺機？”
澹羽坦然道：“從你說從我身上感受到一股危險氣息那一刻，我就察覺到，你有些不對勁，但還無法斷定你究竟想做什麼，所以，才會借捕魚的時機，來試一試你。”
柯梓露出恍然之色，“原來如此。”
旋即他搖了搖頭，慚愧道：“歸根到底，還是心境不夠沉穩，以至於露出了些許異常。當然，這也和朋友你那洞若觀火的眼力分不開乾係。”
澹羽道：“既然你已經打算離開，不妨說說，之前為何會心生那一線殺機？”
柯梓想了想，道：“直覺。”
“直覺？”
“對，朋友身上那一股危險的氣息，讓我很不舒服，而我最厭憎的，便是這種不舒服的感覺。”
柯梓認真說道，“我有預感，哪怕和朋友你真的成為朋友，這種不舒服的感覺還會存在，所以，我之前的確有那麼一瞬，想要殺了你。”
這種理由毫無疑問很荒謬。
可澹羽卻信了。
老鼠見到貓，本能會感到危險和害怕。
所謂天敵，便是如此。
柯梓笑說道：“朋友之前說那條魚浪費了，可也正是那條魚，讓我打消了動手的念頭。”
說罷，他揮了揮手，“以後相見時，我希望不會再感應到朋友身上那種讓我不舒服的危險氣息，這樣，我們或許真的能成為朋友，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看似和和氣氣的道彆，實則……充滿了不歡而散的味道。”
聲音還在回蕩，青雉已大步而去。
“你不覺得，這就像耗子見到貓？”
澹羽佇足原地，沒有去追。
柯梓步伐未停，頭也不回地揮手道：“誰是耗子，誰是貓，現在可說不準，風物長宜放眼量，咱們倆……以後肯定要分出個高低！”
澹羽哦了一聲，道：“下次相見時，你最好彆讓我失望，否則，我會為今天放你離開而感覺不值。”
遠處傳來柯梓爽朗的笑聲，“朋友，你也是！”
這個來曆蹊蹺，疑似失憶般的青年，徹底消失不見。
“遇到個可堪入眼的角色，若直接殺了，不免讓人惋惜……”
澹羽暗道。
他在這破敗庭院又佇足片刻，便轉身而去。
沒多久，澹羽來到位於鬼母嶺山巔的一片樹林深處。
當初，他就是在這裡見到了那一株白木香樹，遇到了誕生於此地的精怪龐文澤，以及那一塊由攔江王冉裕所留的石碑。
隻是，當這次前來時，這片樹林裡，掛滿了鬼蝙蝠！
這種小鬼物，通體漆黑，青麵獠牙，喜食屍氣和殘魂，才巴掌大小，但卻極為陰毒殘暴。
若被它咬到，便是武者也會被屍毒攻心，暴斃而亡。
甚至，一般的修士，也不願招惹這等鬼物，因為它們成群出動，行動迅疾，擅長音波攻擊，極為難纏。
不過，澹羽現在所見的這些鬼蝙蝠，明顯是被人豢養在這裡，每一隻鬼蝙蝠倒掛的樹枝上，都立著一個陶罐。
陶罐內盛放的是經由煉化之後的魂氣。
一縷縷細若牛毛的魂氣呈灰白色，如煙霧般源源不斷地湧入鬼蝙蝠體內，就如在修煉般。
當看到這一幕，澹羽眉頭微皺。
這種豢養之術，極為陰損歹毒，需要抓捕源源不斷的生魂來煉製魂氣，以當做食料，供鬼蝙蝠汲取和煉化。
一個陶罐中所蓄積的魂氣，就需要起碼上百條生魂才能煉製出來。
而眼前這片樹林裡，懸掛著的陶罐起碼有上千個！
這也就意味著，起碼有十萬個活物被殺，魂魄被煉化！
“看來，世道一亂，什麼魑魅魍魎都敢跑出來興風作浪了……”
澹羽剛想到這，忽地所察覺般，身影憑空消失在原地。
幾個呼吸後。
嗖！
一道化作女子模樣的鬼魅身影匆匆掠來。
她立足在這片樹林之外，目光則望向樹林深處，神色驚慌道：“大人，不好了，我們驅使的那些妖獸，還未攻入那廣陵城內，便被一個實力極為可怕的魔修嚇退了！”
聲音還未落下，樹林深處猛地有一道黑色鬼霧衝霄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