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陣雨。
劈裡啪啦黃豆大小的雨點霎時間就覆蓋了整個城市,以及周邊地區。
人世間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層薄紗,讓人看的不夠真切。
街上到處都是躲雨的人,那些好看的裙子此時被雨水浸濕黏在修長渾圓的腿上,變得更好看了。
麵包房裡來了一些躲雨的人,礙於麵子,他們或多或少的,購買了一些麵包。
如果是往常,這個時候肯定會有一些熟客聊著天,帶動麵包房內的氣氛,讓這裡顯得更歡快一點。
但今天,似乎沒有什麼人有聊天的興致,每個人都心事重重。
他們都在望著窗外暗沉的天空,烏雲壓的很低,仿佛走出去,一伸手,就能摸到它。
它不僅壓在了金港城的上空,也壓製住了人們的情緒。
其實金港城經常會出現這樣的雷雨天氣,現在是夏天,這裡又是海邊,雷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有時候人們還會感謝這樣的雷陣雨,它的到來洗滌了這個城市的灰塵,讓空氣變得清新,也能為燥熱的城市帶來一絲涼爽。
但現在,人們沒有這個心情去想這些。
聯邦並不是沒有發生過戰爭,也不是沒有參加過戰爭的,恰恰他們知道戰爭的恐怖之處,所以才會陷入到一種彷徨焦慮的處境中。
看彆人倒黴總是很開心的事情,但這個黴倒在了自己身上時,誰都笑不出來。
此時陰沉的天空,像極了人們被烏雲遮住陽光的內心。
自認為見過一些大場麵的藍斯,在麵對曆史洪流滾滾而來時,也隻能目瞪狗呆的看著它呼嘯而至,沒有絲毫辦法。
因為雷陣雨的緣故,到中午之前,大街上都沒有什麼人。
十一點多時雷陣雨終於結束了,金燦燦的陽光再次刺穿了陰霾,撕裂了烏雲,照射在大地上。
被雨水清洗了一番的金港城到處都透著新鮮的勁,街上的行人,也逐漸的多了起來。
佩特裡特議員有些不滿的看著被打濕的褲腳,其實“城市議員”,也就是“市議員”這個級彆的聯邦政客原則上是不需要站隊的。
表麵上是如此。
但實際上,還是需要站隊。
他們想往上爬,不管是競選市長,還是進入州議院,都必須有人在背後支持他。
佩特裡特議員背後的人是州參議院的多數黨議員,而這個議員的背後則是國會裡更高層的人物。
政治的指令由上而下傳達,一層層的就傳達到了他這裡,原本他今天有一場新聞發布會要開,結果突然下了一場大雨,讓他有些煩躁。
也許他不能總結出“一入政壇身不由己”的精辟言論,但也明白從他做出要從政這種選擇的時候,他就失去了很多的東西,甚至是一部分人格。
到了城市政圈這個階段,特彆是金港城這樣的經濟發動機,單純憑借個人能力,根本沒有機會繼續往上爬。
站隊,也就成為了必要的選擇。
隊伍裡的資源一層層分配下來,有你的一份,那麼需要你的時候,你也得為整個隊伍貢獻你自己的力量。
當佩特裡特議員站在濕漉漉的舞台上,感受著雨水透過皮鞋邊緣並不完全密封的線口侵進皮鞋裡,腳趾頭動一動都有明顯的被水包裹的感覺時,他就更煩躁了。
該死的政治!
但他臉上卻如同此時曬破了烏雲的陽光一樣明媚,刺眼。
“感謝女士們和先生們能夠來到這裡,這是一場簡短的新聞發布會……”,有不少記者已經開始嚷嚷,有一股很暴躁的情緒在他體內醞釀著。
他忍著要毀壞點什麼的衝動,抿了抿嘴唇,繼續說道,“關於前幾天的交火案,經過我們調查組的詳細調查,有幾件事需要說明一下。”
“首先,偷渡船上並不都是武裝分子,武裝分子隻是少數人,加起來可能不到十個人,剩下的都是偷渡客。”
“其次,現場死亡的海岸巡邏隊警員數量是兩人當場死亡,多人重傷,那些武裝分子付出的代價則是幾乎全部被消滅。”
“剩下的七人送醫後,因為醫院急救科醫生和外科醫生不夠多,在搶救中死亡。”
“換句話來說,原本他們是可以活下來的。”
“最後,我必須承認,我們的警員們在交火結束後,以泄私憤為目的,殺害了大約三十七名無辜的民眾。”
“我代替他們對無辜死難者道歉……”
佩特裡特其實說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接下來他將要迎接什麼了,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這是他必須做的事情。
隻有這樣,才能讓“隊伍”裡好大哥們看見他是一個勇於承擔責任,不懼責任的好兄弟。
他發表的這些內容看上去好像是案件的調查補充,但實際上,他正在否定之前的結論。
第一條,他暗示了海岸巡邏隊和本地警員的無能,麵對不到十個武裝分子這邊居然死了十一個。
如果對方是數量眾多的武裝分子,民眾們可能會覺得也許是武裝分子火力很強,很專業的緣故,他們隻會同情這些遇難者。
但現在,他們隻會覺得這些人簡直他媽愚蠢透頂!
第二條,他在告訴媒體和民眾,真正死於交火的隻有兩個人,剩下的都是因為搶救不及時才死的。
把民眾們對非法移民甚至是合法移民的不滿,仇恨,轉移到對醫療係統上。
其實聯邦人憎恨醫療集團和醫療係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是一個合適的背負責任的對象,他們其實也不在乎這些。
最後一點,把一些人正在英雄化的犧牲警員,邪惡化,以此來降低人們對他們的好感和同情。
人們隻會同情英雄的離開,不會對惡魔有這樣的情緒表達。
以此,來達到讓人們從這件事裡抽身事外的目的。
沒有人喜歡被欺騙,湊熱鬨的這些人也是一樣,他們一定會有一種惱羞成怒的感覺,覺得自己被利用了。
佩特裡特議員很清楚他說出這些話之後,會成為風暴中心的人物,一不小心就要沉寂一段時間。
可這同樣也是一個機會,隻要能安然的度過這次危機,不管是競選市長,還是進入州議會,他都具備了資格。
這種明顯全盤否定之前結論的公開言論立刻就引發了媒體瘋狂的轉載,輿情也變得更加複雜。
另外兩名城市議員也主動的跳出來,抨擊佩特裡特所說的都是放狗屁,都是沒有實際證據的汙蔑,海岸巡邏隊的人還說要起訴他!
其實雙方都拿不出什麼真實有效的證據來證明他們所說的話都是真話,的確有無辜的偷渡客被泄憤屠殺。
一名海岸巡邏隊隊員端著衝鋒槍就進了船艙,然後其他隊員為了滅口,不讓事態複雜化,隻能進去補槍。
同時關於搶救不及時這件事,也不能說是完全說錯的,反正隻要還有一口氣進了醫院,隻要不是現場死的,現場的責任就少了一半。
雙方互相潑臟水,互相謾罵,互相揭老底,把聯邦政治的精髓演繹的惟妙惟肖——
據世界主流媒體《全智》的調查,在世界各個主流文明國家進行隨機訪問,在超過五萬份樣本中,有百分之七十七的人表示他們都會關注聯邦的政治新聞。
不是因為他們對政治有多感興趣,隻是他們想知道,聯邦的政壇到底能有多荒唐可笑!
有人想要降低這個案子的嚴重程度,自然也有人想要不斷的加碼。
很快人們就分成了兩派,這也是聯邦曆來參與人數最多的一種社會活動,俗稱“政治鬥毆”。
可無論怎麼樣變化,該倒黴的人,依舊會倒黴。
由於聽了藍斯的話,埃爾文這些人每天都會抱團在一起,前兩天事情正處於峰值期時,就有人試圖攻擊他們。
但看見他們有很多人,而且都是年輕力壯的男性,最終沒有得手。
隻是這幾天隨著事情的持續發酵,以及帝國皇帝不斷歇斯底裡的荒唐要求,聯邦人對帝國人的不滿,甚至是仇視態度,還在持續的上升。
就在今天,他們剛到碼頭,碼頭管理辦公室的人就告訴他們,他們得離開這。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小夥,但現在的情況你們已經看見了,他們也許找不了你們什麼麻煩,但是他們會找我們的麻煩。”
“已經有人去公司門口堵門了,就是要求我們禁止雇傭你們。”
“而且這件事不是針對任何人,所有沒有社會保障號,以及工卡的人,都會被要求不允許在碼頭工作,我們尊重也遵守聯邦的法律。”
一直以來負責分配工作的碼頭工作人員露出了非常遺憾的表情,其實他們也挺喜歡這些黑工的。
這些黑工能吃苦,什麼事情都願意做,就算讓他們去疏通下水道,他們都會直接跳下去。
而不是像本地人那樣,要求這個,要求那個,還會為“工作內容之外的工作”要求支付額外的薪水。
但現在不這麼做不行,明眼人都看得出,金港城正在成為兩股勢力,或者說多股勢力交鋒的地方。
碼頭管理公司雖然背後也有大樹,但比起股票價格的穩定,暫時解雇一些黑工顯然更有性價比!
資本家們知道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這種果斷,也讓埃爾文等人意識到,他們失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