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褲子這件事,倒不是我不上心,主要我是想等八月初一的時候,給地府仙家一起送。
按理來說吧,這個褲子七月十五就應該送了。
中元節,鬼節嘛,每個堂口都要給自家地府仙送錢送衣服,但我那時候剛好從老家回到哈爾濱,也沒顧得上這些,什麼都沒送。
所以八月初一必須送了,不能再拖。
潘迎瑩說了,對於地府的祖先來說,一年當中就三個日子最重要。
清明節、中元節,還有春節。
哪怕彆的時候不送錢也沒什麼,這三個日子必須要送。
大概下午五點左右的時候,我和潘迎瑩寫好了送錢的表文,然後她打電話訂了貨,我們就一起往土地廟出發。..
那時候,燒紙祭祀還不像現在管的這麼嚴,找個土地廟也並不費勁,但距離市區也有段距離。
等我們到了地方,送貨的已經在了,於是一起卸車,碼堆。
因為七月十五沒送,包括上次清明和春節我也都沒送,所以這次我特意多送了一些。
按潘迎瑩的建議,準備了30袋元寶,7捆老黃紙,7個蓮花座,通天幣、路路通、往生咒若乾,還有男女衣服各2套,以及2捆黃香,2支高香。
這算是堂口送錢的標配了,元寶是硬通貨,老黃紙是零花錢,蓮花座是給地府仙修行用的,通天幣、路路通都是沿途開路的,往生咒就不用解釋了,那是超度亡靈、消除罪業的。
所以這些東西加起來就是一大堆,因為一共有七位地府仙,東西少了不夠分。
很多人都覺得,燒紙送錢送衣服,去十字路口畫個圈就行了,乾嘛弄這麼麻煩,還要打表文,還要去土地廟?
這裡科普一下,去十字路口畫圈,不是不行,而是不穩妥。
你想想,十字路口能給鬼送錢,這是公認的,所以鬼也知道,像那些孤魂野鬼,每逢清明,或者鬼節的時候,就會去十字路口等著。
因為沒人給他們送錢啊,十字路口那裡有很多錢,那還不去搶?
有人說我畫圈了啊,應該搶不了啊。
嗬嗬,孤魂野鬼才不會管你那些規矩,照搶不誤。
如果自家的亡人剛好在現場收錢,而且這亡人比較厲害,那麼孤魂野鬼可能會收斂一些。
如果遇到一個好欺負的,那保證給你搶的分文不剩。
所以,去十字路口燒紙的,但凡能收到一半都算不錯了。
有的人懂點規矩,燒紙的時候會往圈外扔幾張,給過路的孤魂野鬼,讓大家彆搶。
要是遇上有點良心的,這個辦法管點用,但作用也不大,尤其過節的時候,那麼多孤魂野鬼,扔那幾張壓根不夠分的,照樣得搶你。
還有人會寫張路引,寫上亡人的墳墓地址,這種會稍微好一些,但作用也不大。
這就相當於你在郵局寄一封平信,地址是有了,可是平信丟失人家不負責。
換句話說,你一個凡人,你寫的路引隻能注明地址,對於鬼神沒有任何約束作用。
比如你祭祀的亡人墳墓在四川,然後你在沈陽的十字路口燒紙。
這種情況,除非亡人在現場,否則等於白燒。
因為路途太遠,壓根沒人給你送過去。
要是本地的,你這邊一燒紙,亡人收到信息,還能及時趕過來,遠了就彆想了。
但是出馬弟子送錢,是必須要打表文的,還要奉告地府閻君判官,幽冥教主,各路神靈,告訴沿途誰也不許搶。
所以燒紙送錢最好是去土地廟,土地廟的神靈收到表文,就會拿著表文和送的錢財物品一起,再由仙家護送,一直送到地府裡麵。
這樣一來,才能保證萬無一失,亡人肯定是會收到的。
出馬仙給人辦事,大多都是這個路數,所以說普通人燒紙,除非去墳頭,否則就隻能自求好運了。
這些東西說來麻煩,實際上我們把表文和東西放在一起,一把火就燒了,幾分鐘就一乾二淨,隻剩下紙灰了。
看著給我爸送的衣服褲子慢慢燒成灰燼,我心裡踏實了許多。
回到家後,還真彆說,我當天晚上就做了個夢。
在夢裡,我爸又來了,喜滋滋地穿著一套新衣服,過來跟我打招呼,說他收到衣服褲子了,讓我不用惦記了,還說我那個師父很好,以後要跟著她好好學,還說他對不起我,什麼都沒能給我留下,讓我努力,爭取早點賺錢娶媳婦……
這個夢很是真實,醒來後我輾轉反側,想起過往種種,心中酸楚難言。
我爸的確是什麼都沒給我留下,但那也沒什麼,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更沒責怪過誰。
我隻是覺得很遺憾,他沒能看到我長大成人,沒能看到我娶媳婦,沒能看到我有出息,我想孝敬孝敬他都是一種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還好我現在有了堂口,有了那麼多真心待我的仙家,而且我爸還可以在堂口待著,我還可以買些好吃的供奉給他。
雖然我不能給他老人家買衣服,但我可以燒給他,他還能在夢裡穿上新衣服來和我見麵,這也算是一種安慰吧……
睜著眼睛一直到淩晨三點多,我才再次進入夢鄉。
這一次,我又做了一個夢。
夢裡居然還有我爸,但卻和送衣服褲子無關了。
在這個夢裡,我是個十多歲的小孩,抱著一隻受了傷的小狗跑回家,我爸找來了布條,給小狗受傷的腿包紮了起來。
然後我又拿來了一些吃的,放在一個小盆裡,給那小狗吃。
小狗很開心,跟我很親近,一直用頭在我的手上蹭來蹭去。
我記得,那個小狗看起來也就是幾個月大的樣子,還毛聳聳的,很萌很可愛。
但這個夢境很快一轉,我又變成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孩,仿佛穿著古代的衣服。
天是乾旱的,大地龜裂,莊稼枯死,百姓挖井挑水,苦不堪言。
我在夢裡拿了一個葫蘆瓢,裡麵裝滿了水,偷偷跑到院牆外,去澆灌一株即將乾涸而死的花。
那花的枝葉應該是很繁盛的,爬滿了牆頭,卻因為缺水,葉子也枯黃了,花兒也快要凋零。
那花是紅色的,我叫不上名字,但卻一趟一趟的跑,努力讓那小花活下去。
可惜過了沒多久,家裡人發現了,便打了我一頓,來到院牆外,將那株花連根拔起,遠遠丟掉。
我大哭著去阻攔,卻無濟於事。
夢境中,我看到那花兒被拔起的時候,它搖曳著身體,像是在不屈的抗爭。
我還看到那花兒最後一次盛放,它仿佛耗儘了全部的養分,對著我努力露出它最美的容顏。
那一刻,那花兒在我眼中,悄然化作了一個女孩的臉。
她明明在對我微笑,我卻隻看到了,她掛著淚的那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