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馳騁白馬漸近,冷硬的麵龐上五官深邃,眼睛細長亦不失英氣,眉頭微蹙似生氣,仿佛生來便是殺伐決斷的大將軍,他自帶的氣場不可忽視,圍著馬車的乞丐們紛紛退避。
他飛馳而下,落在馬車前,他沉默著撿起了劍,留給她一個背影。
微生顏回過身,垂了垂眸,掩飾了心裡的澎湃,再次抬頭,見男人手肘一動,將劍抬起。
她嚇得阻止,“彆!”
乞丐隻是惡極了,攔路搶劫雖不對,但也沒有要害她命。
微生顏出言阻止,卻還是沒阻攔住男人的動作,但很快,她就知道她誤解了對方的意思,隻見劍柄抬起落下,“嘭”地一聲解開了乞丐的穴道。
再然後,她看見男人取出幾個油紙包,將幾個饅頭掰成十幾份,分給乞丐。
微生顏眸中動容,對突然出現的男子多了幾分好奇與欽佩。
一個隻能拿出饅頭的人,將所有的饅頭都給了乞丐,那他吃什麼?
“阿鴛。”
微生顏喊著丫鬟的名字,吩咐幾句。
名叫阿鴛的丫鬟提著錢袋子下車,將銀錢分給乞丐,“下次不要這樣了,進城吃飽後,去打份工,若實在尋不到活計,就去福善堂吃素食當幫工。”
謝歡聞言,扭頭朝半個身子探出車廂的少女望去。
是她。
頭上兩根粉色發帶飄飄,他一眼便認出來了,是許願想要個蓋世英雄的女子。
她……竟然還挺好看的。
算不得纖瘦,但也不胖,怎麼說呢,兩頰鼓鼓還挺可愛的,瞧著便是富貴人家的女兒,不會缺衣少食,還長著一顆善良純粹的心。
與京城那些懷揣著家族目的接近他的女子,一點都不同。
謝歡多看幾眼,不自然地移開目光。
“公子,”少女清脆道,“公子幫了我,我沒什麼能答謝的,唯有銀子,還請公子收下。”
少女說完,丫鬟阿鴛將瓜分剩下的錢袋子遞給他,錢袋子垂掛著,看起來銀子不少。
謝歡低頭瞧了眼,左右雙手緊了緊,硬是沒伸手拿。
他也不知怎的,很不想收,甚至,鬼使神差地變成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臉,“舉手之勞,不必如此。”
少女似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將銀子收了回去。
車廂的門許久沒關上,少女坐在車裡,又從車窗探出頭來,“公子,敢問姓名?彆誤會,我欠你一個人情,不能不報。”
謝歡看著她,“謝……謝謝,我名晉歡。”
瞧著少女純粹的笑容,他心中竟有幾分心虛。
看著馬車駛離,謝歡上馬,慢慢地跟在後頭,倒也不是生出保護她的心思,隻是……隻是進城隻有這一條路而已。
到夜幕降臨時,謝歡的肚子餓了,他沒有饅頭也沒有錢,歎著氣又去了寺廟。
但並沒有後悔。
隔日,乞丐有沒有去福善堂當幫工,他不知道,反正他去了。
但他沒想到,一個富人家的姑娘,也會在那裡。
少女穿著白色的圍布,站在大鐵鍋前舀粥,也許是時間久了,手臂酸脹,端著粥的手微微打顫。
恰好排到了謝歡,他眼看著粥要倒翻,眼疾手快地去扶,掌心沒觸碰到堅硬的碗底,反而摸到了滑軟的手背。
少女驚駭抬頭,神色慢慢轉化為驚喜,又緩緩壓製下去,謝歡看清了,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是摸到了對方的手。
耳朵不受控製地一紅,他唰地縮回手,小聲道:“抱歉。”
這一聲抱歉,她定是沒有聽到的。
因為兩個人都縮了手,裝著熱粥的碗徹底翻了,掉進了大鍋裡,啪的一下,半個碗在裡麵,濺起一片粥,糊了兩人一身。
兩人皆愣,亦尷尬地紅了臉。
“你沒事吧?”謝歡擰眉,見她手上紅了一片,“抱歉,我……”
“我沒事,”少女低頭,招來旁人接替,自己走出施粥的位置,解下白布裙,“公子是來吃飯的嗎?”
謝歡抿抿嘴,“我是來做幫工的。”
少女仿佛看出他的窘迫,“你等等。”
她跑開,過了會兒,端來兩盤菜放在桌上,“公子先吃,待會再幫忙吧。”
謝歡抬頭,不知該說什麼好,身上的粥黏膩,他的嘴好像更加黏,就跟沾住似的,不會講話,點了點頭,就坐下吃飯了。
少女繼續去忙了。
謝歡吃飯時,發現手邊放著一個食譜,他順手翻了兩頁,停在了紅燒雞腿的那一頁。
福善堂吃的多是素食,清淡,他一邊看著雞腿,一邊吃,就仿佛吃到雞腿一般,格外有味。
待他吃完飯,便過去幫忙,畢竟也不能白吃,於是站到她身邊,她需要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一切忙完後,少女忽問他,“公子明日還來嗎?”
謝歡猶豫一下,點頭,“還來。”
“哦,”少女嘴角彎彎,“對了,晉公子,我叫微生顏,顏色的顏。”
謝歡看著她,被她的笑意所感染,也跟著勾起唇角,“我是大晉的晉,闔家歡樂的歡。”
“我記住了。”少女跑走。
到第二日,福善堂竟然多了一道菜,紅燒雞腿。
謝歡還沒吃,少女的食盒就遞了過來,“給你留好了,熱的。”
“你……”
“隻是舉手之勞,不必言謝,”微生顏道,“我明日不來了。”
謝歡聞言,提著食盒莫名惆悵,低低應道:“好。”
微生顏走出去,到門邊時回首,“但是你後天有什麼想吃的嗎?”
在他怔住時,她問,“兔頭可以嗎?”
謝歡腦海裡想的不是兔頭,而是,她後天要來,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少女離開。
謝歡打開食盒,裡麵是一葷兩素,是福善堂今日的菜。
隻是雞腿有些鹹了,他朝彆人的雞腿望去,發現兩者色澤不同,正奇怪時,發現食盒底部,塞著幾顆碎銀子和一張紙條——
“衣裳賠款”
後麵,畫著一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