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馬公子眸光柔和,一聲聲喊著,心滿意足地靠在男人肩頭,“這次會留多久?”
黑衣男子垂著眼眸,攬著他裸露的肌膚,“老爺子讓我去趟揚州,等回來……”
語氣微頓,沒了話。
馬公子意識不妙,直起身,“哥哥要成親了嗎?”
“阿年,彆鬨。”黑衣男子無奈道。
馬年眼中流露哀傷,“就不能再等一等我嗎?”
男子看著他,替他將衣裳攏好,“我已經二十七了。”
等得,夠久了。
“阿年,你的法子根本不管用。”
馬年拚命搖頭,“不!是管用的!哥,你瞧,我已經多日不長胡子了,遲早有一日,我會徹底成為女人的,到那一日,我就可以嫁給你。”
“阿年,你明知我不在乎你是男是女,”男子扶住馬年的肩,試圖讓他冷靜,“即便你真的成了女子,老爺子也不可能讓我娶你。”
馬年聽聞,苦澀又痛苦地質問,“為何不可,屆時我就以馬家庶女的身份嫁你,表哥表妹結親本就合乎常理,難道是馬家身份匹配不了?是,馬家地位確實不夠顯赫,可是……哥,隻要能一直在你身邊,我做平妻、哪怕做妾也行。”
他拋去尊嚴,卻換不來男子的點頭。
男子不忍心看他,偏開頭,“阿年,停手吧,沒用的。”
“有用啊!”馬年偏執地抬起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眉目含情,“哥哥沒有感覺到嗎,我有在慢慢變化,哥哥以為我想碰那些女人嗎?每一次,我都覺得惡心,可為了哥,我忍受了這麼多年,哥,我不想功虧一簣。”
男人不看他,馬年卻偏要男人看他。
如此,兩人都沒注意到昏睡在車上的女子的異樣。
紫靈閉著眼,實則早就醒了,隻是不敢睜開眼。
這近乎瘋狂的信息量,折磨著她,生怕睜開眼就是終生閉眼的開始。
“哥,彆放棄我,求求你了。”
哀求聲聽在紫靈耳中,簡直太癲狂了。
難以想象,她是被劫持上了怎樣的一駕馬車。
“阿年——”
男子拒絕的話還未出口,便被馬年堵住。
“哥,你再陪陪我,好不好?不急著去揚州吧?”馬年硬生生將眼中哀戚壓下,不想再聽他說現實的話,挽住他的手臂,再次依偎在肩頭。
男人無法拒絕,“好,不過這女子……”
話頭突然轉移,兩道視線落在紫靈身上,她極力克服恐懼才沒當場抖起來。
馬年無情道:“抓來了,自然要帶回去,回頭給她家裡一些銀錢就是,如此便合乎情理,府中那幾個都死得差不多了,就是產量跟不上,才導致我無法成功轉性,得加快些了。”
什麼玩意啊,紫靈開始聽不懂了,什麼叫產量跟不上,什麼叫死的差不多了,為什麼那麼恐怖啊!
“你這些法子過於怪異,你……”男子對上馬年憧憬希翼的眸子,仿佛是將此當做盼望,他不忍再打破,於是沉吟道:“罷了,你愛吃便吃吧,對身體倒也無害處。”
“哥,你要吃嗎?”馬年忽問,“女胎轉陰,男胎壯陽,我爹吃後武功大增,可見這偏方並非空穴來風。”
男子猶豫之際,發覺地上女子抖了抖。
紫靈終是沒忍住,聽到了驚悚的對話,她害怕極了,察覺危險將近,她驀然睜開眼,佯裝迷迷茫茫剛醒的樣子,懵懂驚駭地環顧周圍,“你,你們將我帶到了哪裡?!”
她好害怕啊。
馬年不屑一笑,“姑娘,既跟了我,就彆做無用掙紮了,乖乖地為我生個女兒,還可享榮華富貴,你家在何處,我讓人去送納妾禮錢。”
“什麼跟了你,我才不跟你,我家夫人會來救我的。”紫靈後退到角落。
聽聞,馬年忽然想到剛才的那位夫人,“哦,原來你是她的丫鬟,那更好辦了。”
一個丫鬟罷了,都不需費多少銀子。
話到這裡,食肆老板終於找來了,“公子,馬公子!”
侍女將車廂門打開,食肆老板將所見所聞一一述說。
馬年皺眉,“你是誰家的丫鬟?!”
紫靈這會兒腰杆子都直了,“我是寧國公府,世子夫人的人,你方才看見的就是我家夫人,馬公子最好還是快快將我放回去,哦,還有那個老婆婆的孫女!否則,我家夫人不會放過你的!”
馬年聞之色變,身側的黑衣男子也一改原先氣定神閒的態度,“寧國公府?!”
“哥哥,怎麼了?”馬年見男子不再淡定,也跟著緊張起來。
男子眉頭蹙起,給車外護院使了眼色,再次強行將紫靈藥暈。
男人低頭踢了踢,見她沒反應了,低聲道:“怎麼會這麼巧……阿年,將人送回去,給裴夫人賠個不是,大事化小,千萬不要再鬨大了。”
“現在嗎?”馬年牽上男子的手,斟酌道,“可他們已經把馬府圍了,這事還能化小嗎?”
男子語氣凝重,“你賠禮道歉,儘量取得裴夫人諒解,眼下不是與裴家起衝突的時候,最好彆與他們對上。”
聽聞,馬年低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對不起,我給你惹麻煩了,早知道就不隨便帶女人上車了。”
“彆怕,阿年,”男人寬慰地拍拍馬年的肩膀,“若裴夫人敬酒不吃吃罰酒,在這通州地界內,城門一關,誰也不知裡頭發生什麼,裴世子賑災去往揚州,定不在其左右,裴夫人即便是帶一百個護衛也掀不起風浪。”
“當然,這是下下策,但凡她能接受你的道歉,也不至於走到這步。”
馬車掉頭,朝著客棧的方向去了。
店小二看著馬家的馬車又來了,預感不妙,與樓上夫人同行的幾人,都跑出去了,現在可就夫人和一個男護衛在客棧啊。
萬一打起來……
馬車停在客棧外,馬年扶著侍女的手下車,“哥,我自己去道歉,你不必和我一起。”
昏迷的紫靈也被留在馬車上。
馬年帶著兩個護院與侍女走進客棧,冰冷吩咐店小二,“裴夫人在何處,帶我去找他。”
也是這個時候,店小二才知樓上夫人是裴夫人。
裴夫人,沈桑寧正坐在房中等雲昭他們回來,忽聽門外護衛長凶惡道:“不準進去。”
隨即,馬年的聲音響起,“裴夫人,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可有機會請您吃夜宵。”
沈桑寧打開門,第一眼看見的是苦著臉的店小二,還有冷漠提刀的護衛長。
反觀馬年以及其護院,都是一副“和善”模樣。
“我的人呢?”她問。
馬年陰柔的臉上勾起笑容,溫柔道:“夫人彆急,在下是來道歉的,自然會將那位姑娘完好無損地送回來。”
語畢,不等她同意,就對小二道:“上幾個菜到雅間,我與裴夫人聊一聊,也讓我儘一儘地主之誼。”
他的笑意加深,眼中仿佛透著某種威脅,根本沒給沈桑寧選擇的餘地。
“休想靠近少夫人一步。”護衛長的刀柄對著馬年的脖子。
“放下,”沈桑寧命令道,眼睛卻看著馬年,“馬公子盛情,我正好也餓了。”
雲叔他們都還未歸,現在不是硬碰硬的時候。
且,紫靈還在他手上。
眼下馬年會折回來,說明……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不願得罪,隻要她假意順台階下,便不會有性命之憂。
沈桑寧跟著馬年,走進雅間內,為避免孤男寡女的情況,馬年還很貼心地留了個侍女在內。
但那是他的侍女。
馬年一坐下,開門見山,“裴夫人,今日之事是個誤會,你的丫鬟長得頗像我府中一妾室,我還以為是她逃出來了呢,歸家後發現我家妾正在家裡,我才意識到抓錯了人,這不,就將人給你送回來了。”
先前還囂張的人,現在說起假話來一本正經。
沈桑寧淺笑道:“這也能認錯,看來公子有很多妾室,倒是……很幸福。”
可看著,這馬公子並不像好女色的人呐。
方才劫走紫靈時,沈桑寧瞧見車內有男人,男人與馬公子靠得極近,低著頭,然而由於馬車迅速跑掉,她根本沒看清。
可若馬公子好男風,為何還要納妾?
掩人耳目?
那也不需要太多妾室吧,甚至強搶民女?
還有老婆婆消失的孫女……
沈桑寧心中諸多疑問,忽聽馬公子歎慨道——
“裴夫人能理解是最好了,總之這一切是個誤會,還望裴夫人能將您那些護衛調回來,再過半個時辰便要宵禁了,堵在外頭實在不好看。”
“馬公子說的是,”沈桑寧正愁沒法趕過去報信,“那麻煩店小二跑一趟吧。”
馬年微微蹙眉,感覺她不誠心,“裴夫人不是有護衛嗎,讓他跑一趟不行嗎?還是你覺得我會對你不利?”
嗬嗬。
她現在身邊都沒人了,怎麼可能再讓護衛長離開啊!
沈桑寧端起茶杯,遮掩住唇瓣甜蜜的笑意,“馬公子有所不知,這護衛是個實心眼的,隻聽我夫君的話,讓他不得離我身邊一步,生怕我在外受了欺負,就算是我,也命令不動啊。”
如此,既顯得她無奈,也訴說了自己感情的事,無形中與人拉近距離,再趁機打探對方感情之事。
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她的說法,比想象中更有用。
馬年聽聞,眼裡勾起幾分惆悵與羨慕,雖然隻是一瞬間,也讓沈桑寧了解到,他的感情應該是不太順利。
馬年不知她所想,一心想讓她將護衛們撤回來,反正不論誰去將護衛們喚回來,都一樣,於是“請”店小二跑一趟。
店小二快步跑了,雅間內陷入寂靜,馬年不知是聯想到什麼,主動問道:“聽說裴世子去賑災了,裴夫人為何會出現在通州?”
沈桑寧輕歎一聲,帶著憂愁,“我夫君去了揚州,他不讓我去,可我放心不下,我說這些,馬公子也許是理解不了。”
“我……能理解。”馬年陰柔中透著戾氣眉眼失了警惕,想到馬車上哥哥說要去揚州,揚州正鬨水災,也不知哥哥要去做什麼,會不會有危險。
馬年低垂著眼,情緒起伏明顯,“愛人遠行,自然想陪同。”
沈桑寧瞅著他,她都沒他難過。
怎麼,他愛人也要遠行?
沈桑寧心思百轉,不確定他愛人究竟是不是馬車上那個,還是有彆的?畢竟連妾室都不少的馬公子,未必是個專情的人吧。
想著,她試探開口,“是啊,何況我夫君待我極好,我原以為嫁了公府世子,他會像我爹一樣妻妾成群,卻沒想到他隻想要我一人,我與他相互珍視,自然是放心不下他的。”
馬年眼中詫異一閃而過,隨即豔羨快溢出眼眶,“裴夫人是誰家千金?”
“我爹是承安伯。”她道。
承安伯?馬年疑惑地回憶一番,沒想起來此人是誰,可見家族多落魄。
越是落魄,越是高嫁,越令馬年共情與感慨,又想到自己,他的羨慕與失望交錯。
他的表情,被沈桑寧儘數收入眼中。
沈桑寧篤定,這馬公子隻對一人情根深種,且對方是個地位高於他的男子,而馬公子將自己放在了女子的處境上。
她為何確定呢?
因為這世間,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男子是受益者,極少會有男子羨慕“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是馬公子羨慕了。
“即便高嫁,也可以被珍重。”馬年的聲音悠揚透著幾分苦澀,他的視線望向窗外。
沈桑寧隨他的視線望去,自然看不到一樓的景象,但她能想象到,馬車內那一位,就是馬年深愛之人。
愛,為何不得,答案太明顯不過了。
兩個男人,還是出身不凡的男人,如何能在一起。
“馬公子,高嫁與低嫁是外人才會說道的,世俗的偏見留給世人就好了,而夫妻過得如何,隻需要兩人努力,不需聽外人言說。”她娓娓道來,一邊觀察著對麵神色。
她說得夠直白了吧!
馬年摩挲著手指,思緒飄遠,“裴夫人是個妙人,難怪裴世子喜歡,可……這世間總有比身份之彆更讓人痛苦的。”
沈桑寧抬手撓撓後腦勺,“那又怎樣,太監都能與宮女對食,曆朝曆代龍陽癖、磨鏡癖的也不少,她們也不曾畏懼流言,但凡相愛,隻要沒血緣關係,不給外人帶去災禍,都無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