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桑寧在後頭喊道:“記得吃早點。”
“知道了!”回音傳來時,人都已經過了拐角處。
沈桑寧帶著畫師到雲家時,院子裡一桌子人在吃早膳。
“世子夫人來了。”小宋神醫眼尖,低頭在雲昭邊上說了句。
雲昭抬頭,同時伸手將小宋神醫推遠,“彆靠太近。”
雲昭起身,朝著沈桑寧走去,“夫人,怎麼了。”
沈桑寧言簡意賅地同雲昭說了來意,要讓畫師替雲叔畫像,回頭可以方便尋找家人。
語畢,卻見雲昭難言且無奈道:“今個大早,我爹就跑了。”
“跑了?”沈桑寧沒太理解,“瘋病不是治好了嗎?”
小宋神醫放下飯碗衝過來,一副“此人沒見過這樣的病人”的傲嬌態度,“人是不瘋了,更有思想了,管不住,真的管不住!”
小宋自認為這樣說很美化了,但還是受了雲昭一記冷眼,他摸摸鼻子坐回去端起飯碗。
沈桑寧看著飯桌上一圈人,不免問道:“不去找嗎?”
雲昭解釋道:“我爹現在神誌清醒,不會有太大危險,隻是這肖像畫……夫人好意,我替我爹心領了,我看他一時半會回不來,離開前他還去鐵匠鋪重鑄了劍,還做了個鐵麵罩。”
提及鐵麵罩,小宋搖搖頭,“那玩意戴臉上這麼重,怎麼想的,伯父不會去打家劫舍吧?”
又挨一記白眼,神醫的嘴再次閉上。
如此,畫師的確是白跑一趟了,不過沈桑寧還有彆的目的,“雲昭,我想你陪我去趟金陵。”
聞言,雲昭二話不說,轉身進屋拿了劍,連包袱都沒有,“走吧。”
“耶?真走啊,”小宋神醫再度起身,飯也不吃了,“那把我也帶走吧。”
雲昭皺眉,“你去做什麼?”
小宋神醫指了指林裘和孩子們,又指指自己,“這裡已經沒有病患了,我是神醫哎,留在這裡乾嘛。”
“那你跟著我乾嘛。”
“伯父的失憶還治不治了?”小宋問。
兩者沒有關聯,但一句話精準拿捏了雲昭。
雲昭看向沈桑寧,沈桑寧左右看看兩人,正色道:“此去金陵是為籌款。”
“好啊,”不等雲昭說,小宋神醫就決定了,“你們要是路上被災民打了,我還能救你們。”
雲昭忍無可忍,“你說話能不能吉利些。”
“我很吉利啊,診金很貴的,願意白救你,你還這樣凶我。”小宋神醫頭一撇,看似不滿,但說完後腳步極快地跑進屋裡收拾包袱。
雲昭對他無話可說,“夫人,我們馬上就走嗎?”
沈桑寧點頭,“我也要回去同家裡人說一聲,稍晚些時候,你們來找我吧。”
然而,意料之內的,虞氏的態度比裴如衍還堅決。
不讓去。
“且不說一介女流,你肚子裡還懷著呢,你去做什麼?籌款這事交給衍兒就好了,他能辦好。”
虞氏說什麼都不能讓她去。
太胡鬨了!
沈桑寧低下頭,曉之以情,“我知母親擔憂,但我是個大人了,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幾日路程不算什麼,我能照顧好自己,何況此行還有人護送,亦有神醫同行。”
“我說這些,母親定然還是不同意的,就如阿衍擔心我,也不讓我去揚州,他的心是安了,可我的心安不了,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不必為錢款分心,這是其一。”
虞氏打斷,“你不必再說下去。”
沈桑寧不聽,“其二,揚州離金陵很近,金陵沒有受災害侵襲,我在外祖家能安心養胎,若他……若是揚州有什麼危險,我能最快知道,並且想辦法幫助他。”
“其三,”她看著虞氏扶額,聲音頓了頓,“天子為天下憂,故受百姓供奉,阿衍食君之祿,理應為天子分憂,為百姓做事,而我……我不止是阿衍的夫人,也不止是腹中孩子的母親,亦是大晉商人,能賺到錢並非我有多聰明,更是因大晉太平、百姓安樂,我的生意才能被眷顧日進鬥金,如今大晉有難,若還心安理得地享樂,我實在羞愧,我理應站出來籌款募捐,不該藏私。”
“我能做的事,或許旁人也能做,然對我而言,是必須做,並且要做得好。”
“其四,薑璃也是我的朋友,我的私心確實想離阿衍和阿璃近些,但我沒有逞強,我會護好我的孩子,但護好,不代表在溫室養著,即便未涉塵世,亦能經曆風雨,見天地眾生,最後在太平安樂中降生。”
沈桑寧滔滔不絕,聲音雖不高亢,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這力量既柔和亦剛強,堵得虞氏無言以對。
虞氏重重呼出兩口氣,不直視她,“你們一個個都有道理得很,偏就是我不講理,說了不許去,就是不許去。”
語罷,虞氏無視了她的神情,抬步離開。
但也沒讓人看著她。
沈桑寧神色失落,沒去彆處,隻在正廳裡坐著。
那廂,虞氏回了榮和堂,茶盞端起又放下,“夫妻倆個,一個比一個犟,我這個婆母當的,連兒媳都管不住,人家都要笑話我。”
“夫人,您是被少夫人說服了吧。”鄒嬤嬤深知虞氏心思,為其添茶。
虞氏一雙眉蹙起,“想不通,這孩子竟然是沈家的,沈益這等平庸之輩能生出這樣的女兒……還不知足!不過,阿寧心正,往後我也不用擔心衍兒會走錯路了。”
鄒嬤嬤笑而不語,這話沒法接,在夫人心裡,自己親兒子心不夠正,饒是心腹也不敢亂附和,於是話題一轉問道:“夫人,昨兒說的虎頭鞋還洗嗎?”
“洗啊,我親自洗,”虞氏遲疑片刻,“你去吩咐人套個馬車。”
不出半個時辰,國公府外又列了一隊人馬。
沈桑寧還在前廳坐著,隻見鄒嬤嬤趕來傳話——
“少夫人,夫人說了,讓您彆想太多,去城郊青山休養一陣子,給孩子祈祈福吧。”
說是休養,那馬車上什麼都有。
前後護衛足足五十人。
沈桑寧意會,隻是婆母礙於麵子沒有直接妥協,又怕她私下跑了,還不如安排妥帖讓她去金陵。
對此,她頗為動容。
另一處,齊行舟比往日早了小半時辰趕到竹陽書院,隻為趕在姐夫離京前,將募捐的錢交過去。
卻不知,裴如衍昨夜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