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安龍先是繃著臉聽他說話,然後咧著嘴裝著恍然大悟。他笑著對老教練說:“郭指導,還是你最後這話說得透徹!不過,我先試著跟這孩子的家長溝通,如果他家實在交不起培養費,那就要你和孫克勝主管溝通了。”
郭江平唆著嘴唇思索了一下。
要讓自己真拿出薪水給彆人還債,自己內心還真是不願意的,那家也不會嫌錢紮手,自己也是有一大家子要吃飯。
以前在體委拿的是死工資,這不足球職業化才掙了幾年大錢。自己不可能冒著得罪青訓主管等一大批從業者來乾這種事,要是那樣的話,自己的教練生涯算是走到頭了。
“要不以試用期的名義先簽半年,這樣正好到年底,這半年的培訓費你總可以做主免了吧!你看哩?”
“好!好球!”剛剛討了個沒趣的助理教練突然亮著嗓門喊了一嗓子,把兩個商量大事的人給嚇了一跳。
兩人沒好氣地瞪了那一驚一乍的助理一眼,問:“又怎麼了?”
“你們沒看見?嘿!”那助理又是讚歎又是惋惜地說道。他突然把手一指,急急地說道,“快看!快看!他又要來了!”
沈彬帶著球沿著邊路向前走,一個急停變向便把攔在他突破線路上的一個紅背心給晃得一趔趄,待那防守隊員好不容易穩住重心沒出醜,他已經越過對方,麵對兩個防守隊員了。
這兩人顯然對沈彬的習慣動作有了準備,沈彬接連兩次假意突破他們都沒理會,隻卡著位置慢慢地逼上來。
沈彬用腳尖點著皮球向邊路靠了靠,然後抬起左腳準備捅球,這直線突破的動作他剛才已經做過兩次了,那倆隊員都吃過虧,這一次他們沒再上當。
一個隊員繼續壓過去,外側的隊員移動時更靠向邊線。
他們已經封死了沈彬所有的線路,現在他除了回撤傳球之外彆無他途。
沈彬的左腳掠過皮球突然一扣,右腳上前就是一磕,連人帶球便從兩個紅背心之間躥過去……
他貼著禁區線朝中路插,一個後衛急忙上前阻截,瞬息之間那球就在沈彬兩腳之間兜了一圈半,那後衛看都看得頭昏眼花,哪裡還記得該怎麼去封堵位置?
拉出一隙空擋的沈彬左腳把皮球一趟,右腳跟上就是一腳射門,怕是由於年紀的關係,射門力量不是很足,球被快速移動的門將擋了出去……
這小子竟然左右腳都能盤帶,還能用右腳射門?
目睹這一切的郭江平脫口而出就是一句粗俗話!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表達他的震驚了。
那助理教練張大了嘴望著沈彬,良久才沒頭沒腦地嘀咕了一句:“合同簽沒有?”
合同!
萬安龍和郭江平這才想起來這樁在片刻之前還有尖銳分歧的大事。
球向沈彬滾過來,在防守球員的乾涉下,這球傳的力度很小,而且也有些偏,可以說是奇差無比。
沈彬不得不跑了幾步才把球控製在腳下。而得到了球之後,對方球員已經衝到了身邊。對他們來說看著隊友在壓迫下胡亂傳球,讓其出醜,是一種樂趣。
可是沈彬沒有讓他如願。
麵對衝過來的對手他沒有像自己的隊友那樣在壓力下胡亂傳球,而是選擇了從容處理。
他右腳把球向後一扣,然後左腳一腳直塞,把球壓著邊線,向前麵踢了過去,而與此同時他自己也一步繞過了對手的防守,向前跑去。
這次人球分過沈彬做得相當漂亮,在這個球場上,他的技術比彆人出色得多。
防守球員沒有想到他能夠做出來這種過人,他衝得太猛了,被他甩在了身後。不過,其他的防守球員們也意識到了沈彬的想法,他們的防線立即構築了起來,他們可不相信沈彬能夠一個人帶著球衝到禁區去。
沈彬自己也對此沒有信心。不過他還有彆的選擇。
對方雖然比自己人高馬大,可畢竟不是成年人,還沒有那麼大的防守範圍,邊線附近他們覆蓋不到,這使得沈彬有了相當充分的傳球空間。
他也就是這麼選擇的,在邊線位置上,沈彬的身體扭動著,一腳掄起,把球向著前方長傳出去了。
他做不到更多了,那麼,大腳長傳對方薄弱區域,就是他唯一可以做的。
這本來也是青少年之間的較量,自己傳了,也就完成了任務了,剩下的事情,就看同伴能夠做到哪一步了。
郭江平再也控製不下自己的表情了。他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嘴都快咧到後腦勺上。
那個驚詫莫名的助理教練直到現在還沒放棄他的問題。他追問道:“郭指導,你們到底是從哪家俱樂部把這家夥給挖來的?”
在萬安龍和沈援朝溝通無果後,得知沈彬離開龍江佳佳的真實原因。
在離比賽還有最後5天,沈彬跟爸爸來到組委會為遼省天倫安排的賓館,坐在沙發上,他還是沒能從這戲劇性的人生變化中清醒過來。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拘謹過,夾手並腳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裡,心跳頻率快點叫他頭暈目眩,耳朵裡隱隱嗡嗡鳴叫的根本就聽不清楚大人們在說什麼。
彆人問他一句,他就說一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已經偷偷地掐了自己大腿好幾把,鑽心的疼痛讓他眼皮子都在跳動,可他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原本已經放棄了足球,竟然就這麼突兀地回來了。
一個工作人員拿來一疊子打印好的東西,萬安龍把它們攤開在茶幾上。
“這三份是試用合同。”
“試用期為半年,合同到今年12月28日截止,在試用期內,俱樂部負責球員的吃喝拉撒行等費用,日常生活開銷由俱樂部統一安排,球員聽從俱樂部的安排訓練和比賽。”
這份試用合同和正式合同不同的是,球員除去必要的日常開銷外沒有金錢補助,相對應的也不向球員收取培養費用,因此俱樂部也不會承擔相應的意外責任。
萬安龍指著這些東西,告訴沈援朝父子它們的用場,“簽了它就說明你是我們的試用球員了。這是授權書,因為你不是足協的注冊球員,所以我們需要你的授權委托書來全權經辦這事。”
萬安全說一句,沈援朝就點點頭。他鬨不明白,怎麼會有這麼多東西要簽字哩?但是他又不好意思問。
“大致的內容剛才我們都和你說過了,現在再和你商量交代一下。”萬安龍把煙蒂在煙灰缸裡掐滅,然後把合同朝著沈彬翻開。
“你家孩子在我們U17梯隊裡是特彆的一個,隻有他一個人簽的是試用合同,你的這份合同和其他人最大的區彆在於,我們給你免除了8萬元每年的培養費,這是商業機密,千萬不要對外泄露,如果是因為你們的泄露給俱樂部帶來的一切損失,俱樂部有權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其餘待遇都按俱樂部的規定和你的合同來。
至於即將開始的U17聯賽,俱樂部過幾天就有很詳細的獎勵製度要宣布。”
他抬起頭,很誠懇地望著沈援朝父子,問,“你要是還有什麼要求,現在就可以提出來,或者你覺得合同內容有什麼地方不妥需要修改,咱們也可以商量。”
“沒,沒什麼了,我們願意。”
能不用花錢就能踢上球,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上哪裡去尋這樣的美差事哩?
夠了,他知足了!
沈援朝抓起了桌上的簽字筆,手抖得幾乎沒把筆給捏斷,努力放平音調問:“我把字簽哪裡?”聲音沙啞得讓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然後他的臉就刷得紅透了。他怎麼能問出這樣傻到家的問題呢?
“這裡,還有這裡。”待會俱樂部的大巴回來,你儘快回家收拾下必要的生活用品,隨組委會安排的大巴一起回酒店,今天晚上就搬來和隊裡的其他隊友過集體生活,儘快互相了解下,這裡清淨,沒什麼人打擾,住宿和夥食條件也不錯,而且你也能早點熟悉俱樂部和球隊的情況。”
晚上,沈彬在賓館和大家一起吃完飯,由於進入一個新的環境,和隊友也不熟悉,早早地就上床睡覺了。
他剛睡下不久,就進入了夢裡,當他有所意識的時候,自己站在一間破舊昏暗的房間裡,麵前桌子上有一本日曆,日曆上顯示是2000年7月8日。
沈彬記得這個時間正是自己和遼省天倫簽約的日子。
忽然,房間的門被慢慢打開,不知道為何,外麵的天空發散著未知的光芒,一個童話裡天使一樣的女孩甜蜜地笑著走了進來。
一陣風從門外吹進來,日曆在風的吹動下快速地翻越,2000年7月7日、2000年7月6日、2000年7月5日……日曆越翻越快,直到沈彬看不到日曆上具體的日期。
突然日曆停留在1983年1月19日這一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