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陳萍照例起了個大早,孤身一人再度朝著石人陣走去。
曆經了一夜的思考,現在的他已經愈發確信,這座大陣的意識是確實存在的,且大概率是被一種神性物質刻意操縱!
陳萍走到石像跟前,懸膝落座,並未像先前那般直接一頭紮進大陣之中。
昨夜,沉思良久,少年一夜難眠,心中盤算著進山的日子,難免焦慮。
他想起了年幼時塾師交給他的一句話。
“勿憂無憂,切勿擔憂。如果事情想不通,一時參不透,就格!”老先生總是這樣講。
夫子說:格物致知。
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現如今,在對一件迫在眉睫的事實在抓不著頭緒的時候,陳萍也不假思索的拾起了這套笨辦法。
雖然略有些愚蠢,目的卻很明確。
坐在陣外,陳萍看的是整體,既然眼前的麻煩以點破麵不成立,那就將麵掀翻!
少年死盯著麵前的一座石人,既平心靜氣,又憋著一股火,蓄勢待發。
李來福感知力驚人,在察覺到陳萍離開後,胖子隻是小心翼翼的睜開了一隻眼睛瞄了一下,而後又繼續佯裝睡去。
看著陳萍現如今這糟心的模樣,李來福多少有些於心不忍。可是他也沒辦法,因為時間總不等人。
……
哀牢山核心區域,暗室。
小鳥村透過房間的窗戶看向外頭,眼神有些詫異。
天坑內昏黑無比,由於拂曉的日光根本照不到這座藏在坑底的小屋的緣故,小鳥村仍需借助身旁的一盞小小油燈照明。
窗外出現一道黑影,一個聲音穿透過薄薄窗紗,傳遞到了麵容陰翳的扶桑老人耳朵裡。
“先生,他沒來。”一道低沉嗓音說道,帶著一絲沉悶。
小鳥村沉默不語,他閉目凝神,仿佛是在嘗試窺探些什麼。
片刻之後,扶桑老人睜開眼,麵容震撼。
“他,他,他……”小鳥村結結巴巴,聽得窗外黑影一時間心驚膽戰。
“他怎麼了?”黑影惶恐問道。
曆經了幾日損兵折將,老人的眼線下意識說到陳萍的舉動,就會往不好的地方想。
不料,下一刻,原本還口吃的扶桑老者竟是“噗嗤”一下直接笑出了聲來。
小鳥村指著身前桌案合不攏嘴。
“就這?”老人嘲笑道。
在察覺到陳萍一行人,此刻竟是連那座哀牢山核心最外圍的陰陽逆轉大陣都過不去之後,小鳥村頓時信心倍增。
“連你們老祖宗的東西都看不透,也虧得你會被禮王劍遺棄。”扶桑老者幽幽然評價道,語氣中的平淡絲毫掩飾不了內心之中的譏諷。
黑影後知後覺,聞此一言後也不禁跟著老人笑了起來,神色略顯癲狂。
小鳥村正襟危坐。
扶桑老者收斂起眼中蔑視,緩緩從棋盒中撈起了一顆白子,而後麵對眼前乾淨的棋盤緩緩落下。
“啪嗒。”清脆落子聲響起。
棋子在接觸到棋盤的瞬間落地生根,仿佛是與棋盤融為了一體,緊緊扣在老人身前棋盤的右上星位處,一動不動。
扶桑老者眉頭微皺,見狀他對窗外人影淡淡說道:“你退下吧,記得繼續盯緊陳萍一行人的動向,不要馬虎。”
“是。”黑影應聲答道,旋即轉身離去。
小鳥村眼神微沉,他喃喃道:“嘿,還真是奇了怪了,阿修羅居然竟然惶恐不安。難不成……”
一個念頭自他的心中升起,老人情不自禁看了眼腳下,隻覺得地麵仿佛都在震動。
……
西山之下,餘陽關。
披甲老人經過一日謀劃,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再次登上城頭。
看著那道高高升起的濃鬱烽煙,何照夜一言不發,他理了理鬢角斑白的長發,拄一柄銀色長槍立地,麵容肅穆。
護從李增遞來一隻鋼盔,小心翼翼地為年邁老人穿戴整齊,他神色凝重的看了眼遠處那座山。
大岷軍神衝他擺了擺手。
李增識趣的後退一步,轉身看向關後城門。
遠方有三騎疾馳而至,居中一名紅衣少年手持一柄天下聞名的長槍“百鳥朝鳳”,在關門外來了一個勒馬急停。
一名緊隨其後的袍澤趕忙為其拉扯住馬韁繩。
少年翻身躍下,快步朝城牆上跑來。
“大人,他來了。”李增說道,視線餘光掃了一眼身後那名麵朝西山已經大半輩子了的老人。
何照夜笑了笑,依舊沒有說話,他看向西山的眼睛,愈發炯炯有光。
“咚、咚、咚。”急促的腳步聲自烽火台下的階梯上響起。紅衣少年健步如飛,身影若一頭蠻牛般衝上城頭,他直接朝何照夜行了一個跪拜禮。
“爺爺,我來了。”紅袍少年說道,語氣有些激動。
老人用手中長槍敲了敲腳下石磚,何照夜依舊沒有說話,隻是壓不住嘴角的笑意,看向西山的眼神也逐漸消散了最後的一絲陰沉。
紅袍少年跪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聽到聲響,他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看眼前。
李增向他揮了揮手,示意少年去到老人身邊。
少年心領神會,趕忙匆匆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沾染了灰塵的膝蓋。
“晨風是麼,今年多大了?”老人的詢問聲突然自前方響起,何照夜強撐著轉過身來,將半張屁股依靠在了城牆上。
“啊?”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原本還在那裡整理著著裝,準備以最好狀態迎接自己最引以為傲的長輩的年輕人一時愕然。
反應了片刻,他遲疑的點了點頭。
“爺爺,晨風今年二十一歲了。”紅袍少年說道,神色認真。
興許是因為頭一次見到眼前這個家族長輩的緣故,此刻的他,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看著何照夜隻覺得有些緊張。
“來,到我身邊來。”何照夜見狀輕輕一笑,他神色和藹。
何晨風小心翼翼,聞言他趕忙說“好”,十分規矩的朝著何照夜走去。
“取字了沒有?”老人問道。
看著麵前這個十分謹慎的孫兒,何照夜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
何晨風認真回答道:“沒有,臨行前爹說了,我要守餘陽關,即冠禮後的字要讓爺爺您來定奪,族裡長輩也就沒給起。”
“哦?”何照夜有些驚訝。
不成想何晨風神色興奮,他朝麵前老人作了一揖,說道:“請爺爺給晨風取字,孫兒想要做一個真正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