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神兵穀大殿燈火通明。黎淵走入大殿時,殿內一片吵嚷。穀內的一乾長老、護法,甚至不少老卒、內門弟子都在殿內,此刻一片亂糟糟。他看到麵色沉重的方雲秀,以及打著哈欠的高罡。“吵吵嚷嚷的像個什麼樣子”雷驚川大喝一聲,壓下了滿殿的雜音,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他就帶著黎淵回了山門。“雷長老。”風中已立於上首,麵沉如水,見他來了,方才麵色一緩。“事態如何了”雷驚川掃視了一眼殿內,就有弟子將信箋遞了過來,也拱手遞給黎淵一份。大殿內,人手一份。黎淵挨著雷驚川坐下,拆開信箋,上麵攏共隻說了三件事。一是端木生多日前已率軍布防,三元軍被抵在七百裡外的‘開嶽城”。那是蟄龍府最南側。第二件事,是三元塢宗主萬琊麾下大弟子齊影帶著數百精銳截殺石鴻,欲阻攔救援。最後一件,則是經叔虎數日之前,輕騎出城救援去了。啪!雷驚川重重拍桌,冷眼掃向一旁麵色沉重的監察堂主‘王驚運”:“老王,三元塢數百精銳蟄伏於府城之外,監察堂就沒有半點消息嗎”殿內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看向了王驚運。神兵穀有內外之分,內五堂,外八堂,王驚運是外門八大長老之一。“此乃老夫之罪,待穀主回山,老夫自會請罪。”王驚運放下手中的信箋,聲音沙啞:“但眼下不是興師問罪之時,此次殿會,是要商討應對之法。”說話時,他看了一眼風中已,後者一歎,點點頭:“王長老所言甚是,此刻,確不是問罪之時。”他的聲音中有著疲態,顯然這段時間奔波,即便是他也有些心力交瘁。雷驚川冷眼看向王驚運:“是鎮武堂”“沒有證據。”王驚運沒有否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遮掩的如此之好的勢力,蟄龍府也隻有府衙、鎮武堂而已。“這賬,早晚要算!”雷驚川再度問道:“城外態勢如何”王驚運看向殿內,一個衣衫染血的弟子:“你來說。”“是。”那弟子忙躬身,將之前已經說過的事情再度複述了一遍。九天前,石鴻率領千餘神衛回援府城,因大隊人馬行軍緩慢,故遣派一隊精銳輕裝簡行。誰料路上遭遇伏擊,一番血戰後,戰死百人,僅有幾個弟子僥幸逃回來。動手的,正是三元塢當代第一真傳,齊影。“齊影領數百人伏擊,你是怎麼逃回來的”雷驚川皺眉,叫停。黎淵心下也是微動,他倒是搜集過有關於惠州其他幾大宗門的信息。這齊影他也有些印象。三元塢宗主萬琊之徒、當代真傳第一、通脈修為,刀法精湛,武功天賦不在石鴻之下。“這……”那弟子臉色慘白。“然後呢”雷驚川下意識問了一句,又覺得語氣不好,寬慰了幾句,示意他繼續說。等他說完,一擺手:“行了,你且去領一瓶補元丹,好生休養。”“多謝長老。”那弟子恭敬退下。“既是伏擊,就不會留下活口,那齊影隻怕是想調我等出城!”這時,王驚運開口去,其餘人也都點頭表示讚同。隻有雷驚川皺眉:“我師兄已經出城數日了!”風中已點點頭,有些疑惑的看了過來:“消息傳來之前,經長老已然出府,隻怕是提前得知了情報,但為何不知會我等一聲”雷驚川搖搖頭表示不知。倒是黎淵心下微動,見風中已看向自己,就說起那夜圍剿殘神廟的前因後果。他懷疑經叔虎是從那蘇萬雄口中得知此事,知曉事態緊迫,才會匆匆離去。“你說,經長老懷疑殘神廟中有邪神教眾,就直接動手了”殿內的一乾長老、護法都有些驚詫。這怎麼也不像是經叔虎會辦的事……“是。”黎淵並不想居功,自然將自己摘了出來。“那三元塢莫非也與邪神教有著勾連”這下,風中已眉頭皺的更深了,其餘長老護法也都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難看。“先是千鈞洞,又是三元塢……惠州攏共四大宗門,兩個都和邪神教勾連在一起不對,隻怕都不止兩個,那烈血山……”黎淵有些心驚,又想通了不少事。‘或許老韓他們之所以要滅千鈞洞,就是察覺到了,這些大宗門也已經和邪神教勾連,要逐個擊破”心中念頭轉過,黎淵越發有些不安了,這陣仗可比之前幾百年裡的宗門大戰都要來的凶險多了。再聯想到幾年前府主被殺,鑄兵穀二長老遇刺,各郡縣接連反叛,出現血祭事件……這一樁樁一件件聯係起來,他隱隱覺得,像是有一張大網籠罩在外。“這水太深了!”大殿內的長老護法們還在議論爭吵,黎淵捏著信箋,他有些慚愧,他居然第一個念頭是跑。“我黎淵,神兵穀真傳,鑄兵奇才,未來的神匠,聲望、地位、財富都在這……不行,還是想跑!”看著吵嚷半天都沒個主意的一乾長老護法們,黎道爺越發覺得風雨欲來,大廈將傾了。這擱誰也得怕啊!……這一吵就是一兩個時辰,夜都深了,也沒討論出個結果。最後還是風中已發話,召集所有弟子,包括已經離宗的雜役弟子,積極備戰。同時飛鴿諸路,傳訊穀主,以及其餘內門長老,以及下轄的其他宗門。神兵穀是蟄龍府最大的宗門,但下麵,中小宗門也不在少數,之前端木生已經抽調過一次。“跟我來。”出了殿門,雷驚川臉色不好,心事重重。黎淵跟上,一路無話。一直到了寒潭洞,雷驚川方才開口:“是不是覺得,所謂的長老護法也不過是群名不副實的烏合之眾”“……沒有。”黎淵差點被嗆住,連忙擺手。“老夫也這麼認為。”雷驚川冷笑一聲:“穀主出征,要的是速戰速決,一戰而定,自是精銳傾巢而出,留下的……”他頓了頓:“除了老夫與師兄,嗯,老風、端木生,其他的都是些沉迷享樂,不思進取的酒囊飯袋。”“啊”黎淵抬頭,從這粗獷的莽漢臉上,他居然看出了一絲睿智來。“此次動蕩早在五六年前,穀主就有所預料,之後就不斷於各地招收客卿、護法……”雷驚川說著隱秘。黎淵心下微動,這些卻是他之前怎麼都打聽不到的情報之一了。“此次惠州動蕩,實屬天災,其中原因,老夫等人本也不知,還是這次萬川到來透漏了一些……”雷驚川歎了口氣,覺得是禍從天降:“應該是六年之前,東海之中,有一負殿靈龜從天而降,墜在東海之濱……”“負殿靈龜”黎淵一個激靈,想起了王問遠的信,那老夫子信中也提及了此事。而根據他信中透漏出來的東西,盯上神兵穀,或者說裂海玄鯨錘的是邪神教主……“此乃禍從天降,知不知道原因,其實並無什麼意義。”雷驚川揉了揉太陽穴,心頭壓力頗大。“這,確實是禍從天降。”黎淵維持著臉上的震驚,心中也不免有些沉重。邪神教與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與四海、五道之地的所有大宗門為敵,但曆經千年都不倒,可見其勢力之強大。被這麼一尊龐然大物盯上……“穀主籌謀數年,對於此次動蕩也有應對之法,你倒也不必太過擔心。”見黎淵心事重重,雷驚川安慰了一句。“什麼應對之法”黎淵有些驚異。“邪神教所窺伺的,是傳說之中的天運神兵,但究其根本,是我神兵穀諸地這座寒潭罷了。”雷驚川看了一眼深坑下,幽深的寒潭水:“穀主說過,祖宗基業不容有失,但真若事不可為,棄之可也!”好家夥,這麼果決聽得這話,黎淵心下對那位穀主的看法頓時改觀不少,這份魄力可不是誰都有的。祖宗基業,可不止是這一座神兵山,還有蟄龍府這座惠州最繁華的府城!所以……黎淵反應很快:“所以,穀主才傾巢而出,對千鈞洞勢在必得”“不錯!”雷驚川對他的反應很滿意,誰說打鐵的腦子就不好使這小子反應就很快嘛!換家啊話到這裡,黎淵心中不少疑惑頓時一掃而空,難怪這次連一個內門長老都沒留下。“難怪了……”“但,這是最後的選擇。”雷驚川站起身來,環顧著這處寒潭洞:“這是惠州最好的鑄兵之地,祖師傳承了一千四百年的山門……”他眼中有些不舍。“人在,山門就在。”黎淵安慰著,心下頓時一緩。原來不止他想跑,老韓、穀主也都想跑。嗯,英雄所見略同“此事,乃絕密,若非是你,老夫斷然不會吐露半個字。”雷驚川板著臉,警告著。他知道,穀主留下山裡這些長老、護法,除了是傾巢而出太顯眼之外,也未必沒有考驗之意。但旁人也就罷了,黎淵,他是真不想考驗。入門方才一年不到的弟子,就要人家和伱同生共死他打鐵這麼硬的心,都覺得太苛刻。“弟子謹記!”黎淵肅聲回應,心下雜念翻湧。這就是天才的好處了,換做尋常弟子,隻怕根本不可能知道這種絕密。“這段時間,老夫可能也要下山,但你,無論如何,都不要下山!”雷驚川神情嚴肅。黎淵點點頭,他已經在考慮變賣鍛兵鋪了,跑路的準備,當然要越早做越好。隻是……看了一眼寒潭水,黎淵又有些戀戀不舍,裂海玄鯨錘還在這,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跑啊。“真要跑,我也得再嘗試一下,疊加錘法天賦,闖赤融洞……”黎淵心下閃過念頭,他是真不甘心。這大半年裡,他窩在地下打鐵,在赤融洞裡苦熬這麼多天,為的就是這把天運玄兵。怎麼,他都要試一試。“嗯,跟我來。”告誡了一番後,雷驚川想了想,又將黎淵領到了另外一處隱秘的地道裡。“這處地道之後,連通著上千條不同的地道,分彆通往神兵山脈各處……”一千四百多年的時間,神兵穀挖空的當然不止是一座內島,神兵山門之中,遍布著各種地道。這是宗門存亡的最後保障。強如煉臟高手,也絕不可能在如此複雜的地道之中,追上所有神兵穀弟子。“接下來幾天,老夫傳你地圖以防萬一。”雷驚川長出一口氣,顯然做出這個決定,他下了很大的決心。“弟子絕不會泄露分毫!”黎淵躬身一拜,袖袍垂地,他是真的感激。這地道地圖看似無用,但某種程度上卻是所有的神兵穀弟子最後退路,如果不是真心信任,絕不可能泄露給任何人。“嗯。”雷驚川擺擺手,也沒回頭,隻是看著那縱橫交錯的幽深地道,怔怔出神。“弟子告退。”黎淵躬身退下。出洞後,他片刻都沒有耽誤,趁著夜色回去收拾了一下,主要是帶上小耗子,以及存儲的各種鐵料,被褥。“呼!”將來到地下之後十分活躍的小耗子放開,黎淵甩了甩袖子,提著各種鐵料走向赤融洞。準備先將第三把千鈞重錘打出來。…………呼呼蟄龍府城西北去七百餘裡。怒吼、馬嘶、慘叫、刀兵碰撞、血液揮灑聲……一片風雪夜中,上千人激烈廝殺著,一方或持刀劍,或持棍槍,另一方,則是一色的刀鐮。“殺啊!”“殺!”一片刀劍碰撞聲中,龍晟劍棍齊動,領軍衝殺向伏擊在此的三元軍精銳。石鴻縱馬而行,長刀所向,掀起一片腥風血雨。他的臉色冷酷,望向密林之畔,那騎乘白馬,手持丈許之長刀鐮的青年:“齊影,就你一個人也敢來伏擊我,真不知死活!”“不知死活”那青年冷眼掃過,刀鐮橫起,泛起幽冷之光:“石鴻,我來送你上路!”錚!石鴻揚刀,蛟馬長嘶:“諸位師兄弟,隨我衝殺!”........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