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隔開內外門。
小島多山,其中最高的六座山峰,分彆是內門五堂,以及宗門大殿,次之是藏書樓、鑄兵穀、倉庫、神兵閣……
宗門大殿左側裡許地,便是錘兵堂所在。
「神兵穀的等級,比鍛兵鋪都要森嚴與明顯,大多數時候,內外門弟子都很少有交集……嗯,雜役弟子除外。」
小島上繞了半圈,黎淵也沒碰到多少內門弟子,倒是雜役弟子處處都有,分布於島嶼各處勞作。
劈柴擔水、運送鐵料、修葺房屋、照料菜田……看起來似乎比鍛兵鋪的學徒都要忙碌。
但這些雜役弟子可不是鍛兵鋪外院學徒可比的,最差,也得是頗有身家的下縣富貴人家,如劉錚、王佩瑤這般下縣的公子小姐,也為數不少。
「難怪各家都嚴控武學外流,這才是宗門的立身之基啊。」
沿著小道上山,黎淵心下微有感觸。
習武的困難他是有著切身的體會的,若非高柳動亂,韓垂鈞以雷霆手段掃滅了諸多勢力,他想要易九形的難度不知要大多少。
即便拜入神兵穀,成為真傳,他也不敢有絲毫鬆懈。
神兵穀的真傳不是一成不變的,甚至可以說,每隔幾年都有真傳易位,一如三千神衛,年年都有更迭,弱者下,強者上。
內門弟子想晉真傳,最快的方式,就是挑落原有的真傳,方雲秀之前隱晦的提醒了他。
比起其他真傳弟子,他的根基,武功都很薄弱,至少,明麵上他隻是剛養出內勁,淬體未成的天才。
「黎,黎師弟」
山道儘頭坐落著一座頗大的寨子,黎淵剛到門口,就有一高瘦青年迎出門來,微笑道:
「我叫高罡,師傅著我在此等你。」
「黎淵見過高師兄。」
黎淵拱手,餘光掃過高罡背後背負的長錘。
那錘兵雖然隻是二階,但其中赫然有著他所需的‘兵道鬥殺錘加持,且是大成。
「黎師弟果然一表人才,難怪師傅如此看重。」
高罡笑笑轉身:「師傅等了許久了,師弟速速隨我來吧。」
「嗯。」
黎淵點頭跟上。
據方雲秀所說,韓垂鈞近幾十年收徒很多,但其中大多是掛名的弟子,真入門的隻有十九個,其中,還有兩位真傳。
高罡是七年前入門的,內壯有成。
……
錘兵堂內建築成群,比鍛兵鋪要大的多,有菜地,有小溪,還有竹林草地。
「師傅,黎師弟來了!」
竹林中,韓垂鈞正在打拳,隨口應了一聲,動作未停。
瞥了一眼上前的黎淵,高罡躬身後退。
呼呼
韓垂鈞的動作輕緩而隨意,時而如虎下山,時而如蛇卷草,時而如猿望月,時而如馬奔騰……
一招一式不成章法,諸獸之形各不相同,在他手中施展卻自有一股行雲流水的自然。
「諸形合一」
黎淵心頭微跳。
韓垂鈞並未發力,可諸般形拳在他拳掌之間卻是變換如意,雖是刻意放緩,卻仍能感覺到,他的一招一式都兼具諸形之力。
一經爆發,必是恐怖絕倫。
「呼!」
許久之後,韓垂鈞緩緩收勢,分明是輕緩至極的動作,他的周身卻汗氣蒸騰,遙隔十數米,黎淵都有種被烈火炙烤之感。
這樣澎湃恐怖的氣血,讓他都有些心頭發毛。
「看到了什麼」
韓垂鈞長
出一口氣,周身汗氣就被一股無形之力推動擴散,點滴未留於身。
「諸形合一。」
黎淵回答。
「還有呢」
韓垂鈞又問。
黎淵想了想,回答:「不止獸形。」
「不錯。」
韓垂鈞緩緩踱步:
「天下間以象形武功為最,但象形也有高下之分,如白猿披風錘、虎咆刀之類,效仿凡獸而成者,多為中下……
再往上,則是效法靈獸,此種武功,多為中上,但天地萬形,遠不止獸形而已。」
黎淵走進竹林,凝神靜聽,他缺乏對於武功係統性的認知,也頗為渴求。
「竹林、草地、小溪、風、雨、雷、電,乃至於山川寒潭,無不有形,有形,便皆可易!」
韓垂鈞立於小溪之畔,未有動作,但在黎淵的眼中,他卻有種化入風中,隨時可能隨風而走的飄然之感。
「風形」
黎淵有些吃驚,有些出乎意料。
他知道韓垂鈞易了諸形,卻沒想到,還能易風形,這怎麼易
「易形,乃人身蛻變至非人的開端,所易形體之多寡、種類,決定著你最終能抵達什麼樣的境界!」
「此境,重之又重!」
「弟子受教!」
黎淵連忙躬身,又問起了之前的疑惑。
「易形大成,內勁化氣,直至貫通周身經絡,即為通脈。內氣並不會影響易形,老夫另有原因,你就不必多問了。」
韓垂鈞不以為意,稍稍一頓,補了一句:
「武功,乃破限之道。境界固然重要,但歸根究底,彼此交手不看境界。」
「你若是速度快到無人能近身,力量大到足以打死任何人,即便隻有淬體,誰又敢說你不是天下第一」
「呃……」
黎淵當然沒有反駁,但他覺得老韓遲遲停留在易形境隻怕是彆有原因。
境界如果沒用,怎麼可能流傳幾千上萬年
既然彼此不衝突,那依著他的心思,那必然是全都要……
「跟我來。」
韓垂鈞看出他的心思,卻也沒有說什麼,隻是轉身走向草堂,黎淵忙快步跟上。
竹林草堂,從外麵看頗為簡陋質樸,但內裡裝飾卻和簡陋無關,各種家具物什一應俱全。
還點著三口小香爐,青煙環繞,有草木的清新,頗為好聞。
屋內,居然還有四個丫鬟……
‘好個老韓,真會享受!
黎淵嘀咕了一聲,神色古怪。
四個長相清秀的丫鬟已是恭敬退出了屋子。
「這是宗門遣來服侍老夫的雜役弟子,日日都換,不是丫鬟!」
韓垂鈞一瞥就知道黎淵想什麼,輕咳一聲,正色道:
「老夫平生無二色。」
「嗯嗯。」
黎淵連連點頭。
他可沒什麼窺私癖,對此興趣不太大,有興趣也不能表露出來。
「氣血旺盛著,諸般**就會更強烈,不過老夫醉心武道,已經幾十年不近女色,你學著點。」
韓垂鈞瞪了他一眼,也懶得解釋,沉聲道:
「真傳大典並不會大辦,但邀請些宗門同道來見證卻是必不可少,這正常需要一個多月,時間太長……」
「今天,老夫傳你‘兵部核心法!」
黎淵立馬站直,這可也是真傳弟子的待遇。
神兵穀武功眾多,可任何一門武功
都不會平白傳授,雜役弟子三五年才能學一門中乘武功。
內門弟子稍好,卻也往往要為宗門做大把事情才能得傳半部上乘武學,如方雲秀,入門十年,也隻學了幾式天蟬劍法。
但真傳弟子,是可以得傳整本上乘武功的。
「天下武功種類數量極多,所謂上乘、小乘的說法,流傳不過千年,並不一定準確,但總體而言,大差不差。」
開傳之前,韓垂鈞還是講解了不少東西。
「中乘武功與下乘武功的差彆,在於氣血大循環,缺了這部分,天資再高,也無法內壯……
上乘武功與中乘武功的差距,就在於‘氣功。」
「氣功」
黎淵捕捉到了重點。
「形體易,內氣生。內勁如何化氣這便需要‘氣功。」
說話間,韓垂鈞右掌一翻,屈起一指。
啪!
黎淵眼皮一跳,都來不及反應,就隻覺胸口一痛,內甲發出‘啪的聲響。
一股巨力傳來,讓他不由得連退數步。
「這就是內氣」
黎淵眼前一亮,他們兩人相隔可是有三米之遠。
「常言道,勁發一尺,氣達三丈,內壯與易形間的差距之大,非你可以想象。」
韓垂鈞自懷裡掏出一本秘籍,隨手翻了翻,墨跡都還沒乾:
「兵道鬥殺錘的兵部核心法,占據整門武功的七成,這冊子是老夫昨夜謄寫下來的……」
好家夥,靴子上的隻是邊角料
雖然之前就有些猜測,黎淵還是不免心下苦笑,他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入手了大半本。
「這冊子上有鬥殺九形呼吸法、完整一百零八式兵體勢,以及,這門武功的真正精髓之所在,‘千鈞氣功!」
「多謝師傅!」
黎淵伸手去接。
「千鈞氣功乃是兵道鬥殺錘的真正精髓所在,不傳之秘,你隻能在這看,且絕不能外傳於人!」
韓垂鈞一翻手按住秘籍,眼神冷煞:
「若這門武功在你手裡外傳,那麼,無論是你,還是偷學者,皆要族滅之!」
「弟子謹記!」
黎淵肅聲應下。
韓垂鈞這才鬆開手:「不準帶走,隻能在草堂內翻閱。」
「弟子明白。」
黎淵伸手接過冊子,慢慢翻閱起來。
「你出身不好,對於各種武學常識、禁忌都所知太少,老夫不能一一教你,之後,你自去外門‘講武堂裡學去!」
韓垂鈞囑咐著,起身點起燭火。
黎淵就著燈火翻閱,心中讚了一句老韓辦事周道,這冊子上寫的十分詳儘,深入淺出,很容易理解。
「九種呼吸法,比猿六呼吸法要複雜太多,嗯……兵體勢也缺了這麼多,難怪我進境這麼慢……」
黎淵沉浸其中,逐行逐字的默念著。
整本冊子五萬多字,配合著各種插圖也並不算多,但翻一遍容易,想背下來可就太難了。
「得背下來,五萬多字,老韓胡扯,他一個人一晚上怎麼抄的了這麼多字……」
黎淵心中嘀咕,一時間有種前世背課文的痛苦。
練武的,四肢定然發達,但腦子可未必一定好使……
……
……
黎淵背的頭暈腦脹,也沒能背下這五萬多字,到了半夜,隻能痛苦的回到韓垂鈞給他安排的屋子裡。
「九形呼吸法倒是記下了,不過,最後多對比幾遍再來嘗試,現在,先試試完整的兵體勢……」
簡陋的小屋內,黎淵都沒點油燈,深吸一口氣,就開始站樁。
呼!
**靴上的殘篇與完整的兵體勢隻有細微之處有差距,可就是這麼細微的差距,一打出來,黎淵立馬就察覺到了不同。
短短幾式樁功,他隻覺渾身氣力就好似開了閘的洪水往外泄,一百零八式兵體勢隻打到九十一式,已有些氣喘。
一整套打完,渾身衣裳都濕透了。
「好東西!」
黎淵眼神發亮。
養勁也好,養氣血也罷,都是消耗,補充再消耗這樣的循環,越是耗費氣力的樁功,就越好。
當然,這得有丹藥輔助,否則隻會事倍功半。
「呼!」
天邊漸白時,黎淵方才收了勢,倒頭就睡。
自練武之後,他的睡眠質量一直很好,九形改易後,更是三兩個小時就能恢複全部精力,精神。
天色大亮,黎淵推門而出,錘兵堂很是不小,他轉了一圈沒見人,也沒見哪裡有吃飯的地方。
去找韓垂鈞的路上才碰到高罡。
「師傅久不在山上,其餘師兄弟也都不在,飯堂早就撤了,師弟沒吃飯的話,自去山中打個野味吧。」
高罡不冷不熱,回了一句就轉身離去。
「吃飯都沒地方吃……」
黎淵也沒在意高罡的態度,心下搖頭。
他轉了一大圈,也沒找到韓垂鈞,隻是從伺候的丫鬟口中得知他淩晨就匆匆出門,不知去向。
「……我才看一遍,老韓不會以為我能背下來吧」
黎淵心頭‘咯噔一聲,他不知道其他的龍形根骨是不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他真沒有。
「以老韓的周密,不至於如此才是。莫非是哪裡出事了」
黎淵心中思量,去了天蟬堂,也沒尋到方雲秀,不過倒是知道了發生什麼事。
「平勾縣反了,所有親近神兵穀的勢力都被滿門誅絕,屍體懸於城頭!」
這消息傳的很快,神兵穀的反應同樣很快,淩晨韓垂鈞就領一隊神衛軍出發了。
神兵穀內,也是一片沸騰,不少弟子都紛紛接了任務,這種任務的賞賜極好。
「又有人反」
黎淵心頭微沉,想起了高柳縣:「高柳縣的事,隻怕不是巧合……」
神兵穀內,黎淵沒多少熟人,轉了一圈也沒問出更多的東西,隻能先回了蟄龍府。
昨天來的匆忙,他的行囊都沒收拾,主要是小耗子沒帶,黎淵養出了感情,準備回去帶上。
順便,也尋一家赴宴,籌備一下掌兵籙的晉升。
……
……
劉錚匆匆趕了回來,比起門內的雜役,他對百花閣才是念念不忘。
黎淵決定帶著他,劉公子武功差,天賦差,但酒量很好,為人處事上也比嶽雲晉等弟子要周全許多。
「黎爺!」
兩人一前一後剛回院子,門外,就傳來了恭敬的敲門聲。
「趙蘊升」
劉錚上前開門,門外是一臉恭謹的趙蘊升。
「黎爺!」
趙蘊升腰都沒直起來,滿臉帶笑,雙手將房契遞了過來:
「這是‘神兵大街上好地段的三間鋪子,黎爺事忙未來收取,小弟今日特來送還……」
嘖,能屈能伸啊。
伸手接過房契,黎淵心裡反而重視了起來。
比起把鄙夷掛在臉上的,自然是藏心裡的更讓人忌憚。
察言觀色,見黎淵似乎並無不滿,趙蘊升這才鬆了口氣,將請柬遞上:
「聽聞黎爺得成真傳,我家老爺子特命我來奉上請柬,還望您萬勿推辭!」
「趙家家主」
黎淵接過請柬,隨手一翻,神色不免稍稍古怪:
「你爺爺也叫趙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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