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坐龍椅這件事,大春是真的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他和夏天這種特殊的存在不一樣,他是真的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一代人。
在他看來,這不就是舊社會毒瘤頭頭坐的椅子嗎?
這有什麼特殊的?!
現在我們每一個公民都可以坐這玩意。
龍椅輪流坐,今年到我家~
夏天沒辦法跟他解釋,也不能解釋。
畢竟他也是這麼希望的……
就在夏天他們在龍椅上拍照的第二天,他聽說了一件事。
“哎!天兒,又有熱鬨可看了!”馬小軍就跟那跳馬猴子一樣,那叫個哪有熱鬨哪兒到。
在他看來,這燕京城每天都有無數熱鬨可看,他也有旺盛的精力一直看下去。
“又怎麼了?”夏天放下筆,問道。
一邊的米蘭也看向了他。
馬小軍就來了精神了,滔滔不絕:“……好些人都聚在那邊呢!咱們也去看看吧!你這不也是搞藝術的嗎?”
他咧嘴傻樂。
米蘭看了一眼夏天,她知道這大馬猴一天到晚的其實大多時候是奔著自己來的。
不過她並不喜歡這個傻孩子。
再說了,馬小軍這樣的荷爾蒙爆棚的青年,他更多的是對心中那理想的異性形象的衝動和愛慕。
不光是自己,估計於北蓓和李白玲、喬喬她們,他都喜歡。
或者說都有他喜歡的部分——他喜歡的是心中對於異性的那份渴望和向往。
按夏天的說法,這是青春期朦朧的x衝動作祟。
當時這話是夏天用來說米蘭的,勸她認清楚自己的這種感情是不對的,並非是心中的真實所想。
米蘭隻是翻了個白眼:“我心裡怎麼想的,我比你知道。倒是你,你什麼時候衝動一下啊?怎麼還不進入青春期啊!”
夏天是拿她沒招了,這娘們鋼鐵般不動搖的意誌太可怕了!
……
最後倒不是什麼搞藝術打動了夏天,對於夏天來說,搞藝術算不上什麼高大上的誇人話。
不過這年頭確實沒什麼大熱鬨,閒著也是閒著,去看看熱鬨也好。
夏天、米蘭、馬小軍,大春眼睛和小東,就騎著自行車去湊熱鬨了。
地點也不遠,就在東城區,國家美術館。
說起這件事,馬小軍也隻知道一點,就跑來找夏天他們炫耀了。
具體是怎麼回事呢?
最早是在27號,那時候館內正在開展《建國三十周年全國美展》。
就是一官方的美術展覽唄。
剛開幕的時候,夏天還去看過呢。
但是後來給老派洛搞告彆派對,和臨時樂隊排練,就沒怎麼再去。
就是這後邊有的事。
美術展這玩意,尤其是官方的,那肯定不是誰都能上的。
但是,現在是什麼情況?
運動結束,改開提出,知青返城,風氣開放……
那從廣闊天地鍛煉回來的青年們,都在經曆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困惑。他們對於精神上的追求甚至要超過物質。
但現在他們有旺盛的表達欲,隻能眼巴巴的看著那些展館中的畫高高掛起,被人們瞻仰讚歎。
他們自己的那些描述自己精神的作品,卻無緣得見觀眾……
這種氛圍積累到了一定程度,就出現了變化。
28日,開始有人自發的把自己的畫作掛在展館外公園的鐵柵欄上!
一個人發起,很快就有無數人響應。
短短時間內,鐵欄杆上起起伏伏地掛滿了奇怪的油畫、水墨畫、木刻和木雕……
這些怪東西吸引了不少路過,或打算進館看展覽的觀眾,也吸引了更多心中空虛和痛苦的青年們。
同樣是類似的一位青年,看著當時詩人在詩會上大放光彩,覺得挺失落的,於是就產生也創辦畫展的想法。
他和同伴從78年底開始籌劃“星星美展”,此後加入了鐘阿城、李永存(薄雲)、曲磊磊、王克平等成員。
而那公園的鐵欄杆上的,就是星星美展的第一次展覽。
展覽上大膽和多樣的作品,讓看慣了“運動”繪畫的觀眾大吃一驚。用圈內人的話說,“像在中國藝術界投了一顆原子彈一樣。”
夏天早就料到了,讓大量有精力、有思想、有知識、受過鍛煉有行動力的青年人閒置,肯定會出現各種狀況。
因為人是閒不住的!
要不然怎麼會有後來的“奈頭樂”呢?!
……
夏天他們到的時候,這邊已經是摩肩接踵、人潮湧動了。
基本上都是十幾、二十幾到三十幾歲的人,一個個臉上都是激動和振奮。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變化啊!
很多人都從那一幅幅作品中感受到了旺盛的生命力,以及巨大的共鳴!
一幅幅的油畫、水墨、素描……還有雕塑。基本上和美術沾邊的,這裡你都能找到。
一群群的人圍在一幅作品周圍,互相討論,臉上洋溢著激動的笑容……
馬小軍也被驚呆了,這小子共情能力非常充沛,也挺有想法的——畢竟自學開鎖,到個人家裡去冒險的主兒。
他看到那一幅幅作品,激動的不行,那些圖案,那些色彩,那些線條,仿佛都在向他訴說著什麼。
他激動的整個人都紅溫了!激動的仿佛腳下踩著棉花,隨時要跳起來!
米蘭也吃了一驚,畢竟這麼大規模的非官方活動,實在是不可小覷。
相比起馬小軍,她對藝術就沒什麼太多感受了——她學琴看書什麼的,還不是為了“慢燉”夏天~
大春那屬於榆木腦袋,跟美術可能不沾邊,倒是對色彩挺有天賦的。
眼鏡是典型的工科生,不懂藝術~
小東從來都是沉默寡言,默默關注其他人的類型,最喜歡當隱形人。
就算是看哪幅畫好,也不會出聲誇讚的。
“你覺得這幅畫的怎麼樣?”米蘭指著一副水彩畫問道。
這畫的是一位姑娘的背影,寫意的內容更多,那紅棉襖和大辮子很醒目,其他的就模糊了不少……
夏天點了點頭,“技法上還很欠缺,看得出來沒有專門學過,但是意境已經到了。這個姑娘對他來說,肯定有巨大的意義。”
技法是可以學可以練的,但是能讓觀賞者感受到那種生命力和隱藏的情感,就很難了。
“那這個呢?”
“稍顯欠缺,這顏料不太對,色彩很怪。”
“這顆樹畫的不錯吧!”
“不錯!這個畫的真不錯!”
……
馬小軍有些亢奮,恨不得自己畫一幅畫掛在柵欄上。
但他早就試過了,他是真沒那個天賦,那手跟雞爪子似的不聽使喚。
不是,伱開鎖的時候挺靈活的啊!
夏天在看過他的塗鴉之作後,就勸他換一條路了。
“你不是要當演員嗎?挺好啊!演藝圈就需要你這種特殊人才~”
馬小軍想到了那副《魔童降世》,他也看過夏天其他幾幅畫。
他就道:“天兒,你也把畫放到這兒唄!你畫的那麼好,一定要更多人看到!”
夏天隻是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倒是米蘭,非常明白夏天的顧慮……
一行人繼續欣賞美術作品。
這“自發”的“星星畫展”上,很多作品水平其實不高,但沒必要苛求這個。
追求美,追求藝術,追求精神享受,是每個人的權利。以技術、水平之類的去衡量和要求,就過分了。
這些作者努力的創造作品,融入自己的精神和汗水,這也是一種“藝術”!
藝術這東西,真要是走上了曲高和寡的台階上,那距離死亡也就一步之遙了。
這星星畫展至少給了非官方的那些“民間創作者”一個展示的舞台。這絕對是好事!
不過,好事多磨。
這邊夏天他們還沒走到頭呢,那邊就有騷亂了。
夏天眼神好,踮起腳比彆人高不少,遠遠就看見了幾個穿著製服的跟幾個青年正在說什麼。
米蘭跟身邊的一個青年打聽了一下:“這位同誌,那邊是什麼事啊?”
美女問話,那是非常簡單。
那青年歎了一口氣,“還能是什麼事,公園管理單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