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話叫怕啥來啥。
那李衛國本來難纏,加上現在有外國專家來,人家更是名真言順,夏天可不願意觸這個眉頭。
但你越不想,越會遇上。
夏天這邊推車往宣傳科辦公室去,半路就遇到了李衛國。
即使九月初秋老虎逞威的大熱天,他依然穿著藏青色的中山裝,袖口有點磨損了,裡麵是有點鬆垮的白襯衫,頭發前邊有點稀少但梳的一絲不苟。
麵容嚴肅,眉心有輕微的懸針紋,給人一種隨時思考著什麼,很不好相處的感覺。
這就是李衛國,他旁邊還有還有兩個辦事的乾事,跟著記錄什麼,一邊頻頻點頭。
“李處長好!”夏天主動打招呼。
李衛國也是處長,三年前到任,雖然算空降但上頭是有根基的。
“嘖!怎麼回事?”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煩。
“你們這些孩子,不是說了嗎?現在廠裡情況特殊,這段時間不要來這裡亂逛。”他道。
“是,李處長,我給我父親送一些畫海報的顏料,因為是中午才到,所以隻能我送來。東西送到我就走。”夏天態度很好。
“夏天你是懂事的,我不想多說什麼,抓緊時間啊!”
“明白!”
夏天路過李衛國,繼續往宣傳課走。
雖然保衛處的周叔看不慣李衛國,但夏爸在私下裡其實誇過李衛國這個人。
這人雖然上頭有關係,但本身能力是很強的,隻不過有的時候顯得很不近人情。
不過這不算是什麼壞事,人家管紀律的,要那麼多人情乾什麼?
在其位謀其政,要是淨想著給自己攢人情,這工作就做不好了。
“爸,顏料送來了。
“來得正好!”夏爸正在往一張大黑板上寫板報,還得用不同顏色的粉筆畫出畫和花邊裝飾來。
按說他一位科長不用自己乾這個,但他喜歡。再說了,手底下有這手藝的人也沒幾個,現在有點忙不過來了。
“正好你來了,幫我把這幅宣傳畫畫了。這邊已經忙不過來了,飯還沒吃呢!”
夏爸遞給了夏天一張草紙上的線稿,和過去毛熊時期的宣傳畫差不多,都是一個黃種人和白種人工人攜手生產,背後是煉鋼廠的高爐,不過國旗已經是中美的了。
夏天看了一眼,雖然是大幅的宣傳畫,但對於夏天來說輕輕鬆鬆,問題是,“爸,來的路上碰到了李處長,他不讓我在廠裡逗留。”
“沒事,我知道了。到時候我去說……這也是首鋼子弟為廠子做貢獻。是好事!”夏爸道。
看看,人家不愧是宣傳科長,這話說得多有水平!
不過也不錯,因為夏天確實會畫,而且畫得好。
白給廠裡做勞力,隻為了廠裡的宣傳工作,誰能說出不是來?
夏天站在要繪畫的牆邊,開始打量起來。
剛才的線稿開始在眼中如同虛影一樣在牆上顯現,然後開始漸漸出現顏色,甚至還能變換顏色對比效果。
而在旁人眼中,夏天好像在仰著頭對著牆壁發呆。
隻有夏爸知道自己兒子的本事,這就是成竹在胸!
他放下畫好的板報,拿起飯盒開始大口吞咽。
過了半分多鐘,夏天動了,手中粉筆乾脆利落的在牆上畫出一道道短線和點,這是定位用的。
然後他直接用刷子在牆壁上刷底色……
一副5x3米的大幅宣傳畫,隻十幾分鐘,就完成了。無論是布局、線條、畫麵,還是顏色,無可挑剔。
不說多精美,但是作為宣傳畫,是非常合格的。
“行。”夏天自己打量了一下,沒啥瑕疵。
“爸,沒事兒我就回去了。”夏天道。
“嗯!路上注意安全。”
夏天這邊推著車走了,幾個宣傳科的乾事都仰著頭看著那新鮮出爐,顏料還沒有乾的宣傳畫。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了,但每次見到小天兒這麼輕鬆寫意的畫這麼大的宣傳畫,總覺得驚歎。就好像隨隨便便一樣……”
“小天是天才!”
夏爸放下鋁飯盒,一邊刷飯盒一邊笑道:“什麼天才啊,畫兩筆畫而已,算不上算不上。”
夏家兩口子這麼多年養成的習慣就是,無時無刻不在強調自家孩子就是普通孩子,都成心病了。
如果兒子是個天才,那簡直歡天喜地,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但如果兒子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超級天才,那就有點犯愁了,恨不得沒人關注自己兒子才好。
夏天這邊打算回秘密基地休息休息,順便給讀者回幾封信。
結果沒想到出去的時候,正好遇到了李衛國。
不光有李衛國,還有四五個人簇擁著一個高大的外國佬。身後不遠處還有五六個帶著安全帽的工人跟著。
壞了,撞上了!
不過李衛國跟在那些人中,看了一眼夏天卻沒有任何表示。
夏天自然不能去觸黴頭,打算在一邊等著這夥兒人走遠,自己再走。
結果就在不遠處,那得有一米八五的金發老外忽然站住腳了。
他皺著眉捂住了胸口,表情有點僵硬。
“派洛先生?派洛先生你怎麼了?”
“您身體不舒服嗎?”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那外國佬彎下身子佝僂起來,整個人動作很僵硬,竟然在身邊倆人攙扶下跪倒了!
幾個人頓時就慌了,幾乎亂成一團!
“快!叫大夫!”
“送醫務室!”
“送醫院!快叫車!”
幾個人有試圖把人扛起來背走的,有的想要揉胸口,有的打算掐人中,幾個人一下子就亂了。
而在不遠處的夏天卻看出了怎麼回事——那老外心臟病犯了!
雖然不清楚到底什麼類型,但這表現絕對是心臟病犯了。
稍微思考了一下,夏天擠了上去:“讓我來!”
“夏天,你彆添亂!快走快走!”一個廠子裡的乾部說道。
廠裡認識夏天的很多,這位乾部一方麵是不相信夏天,一方麵是不想他摻和這種事。
那李衛國也說話了:“夏天,離開這裡,彆添亂!”
夏天看著他,道:“這人是心臟病犯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挺到醫院或者大夫來,要麼讓我試試,要麼賭他能挺住!”
就怕伱不出聲,現在夏天把問題丟給他了。
其實夏天也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趟這趟渾水,但最終還是決定要試一試。
按照後世的想法,彆說這個老外了,就是個老頭老太太倒自己麵前,自己要是多看兩眼,就當我活該。
但現在不同,這廠子不是誰的廠子,是國家的廠子,是大家的廠子。
那麼多人加班、努力、奮鬥,不是為了彆人。
夏爸經常說,工廠是我家。這並不是一句空話!
要是從美國請來交流的專家就這麼死在了廠裡,對首鋼是一個巨大的打擊,會傷害到廠子裡的每一個人。
所以,夏天才冒險參與。
那李衛國沒想到夏天會說這話,也發現被這小子一句話逼到牆角了。但他卻沒時間想彆的,隻短短兩秒鐘就下了決斷。
“你要是有把握,就試試吧!”
與此同時,他一推旁邊的人,“去找擔架!去找大夫!去叫車!快去!”
不能把希望都壓在夏天身上。
現在把能做的都做了吧!
夏天利索的扒下來老外的白襯衫,讓彆人攙扶住他的上半身,自己半跪到老外的身後,大拇指開始在他後背上比量……
先要找準背部的“至陽”穴——從兩側“肩胛下角”向背部正中引一直線,此線與胸7、8棘突間連線的相交處。
先迅速在穴位上用拇指端、指腹上稍用力按壓,深度為1~1.5厘米作用最佳。
這種方法一般可使痙攣的冠狀動脈舒展,從而改善心肌供血。
希望這個老外的命夠硬,隻要能緩解一下狀態,恢複一定的供血,就能挺到後續搶救。
夏天手指頭就跟那傳統武術中專打穴位的判官筆一樣,深深的按在老外的後背中,不停按壓,感覺都要陷到肉裡了!
周圍的人跑去求救的求救,剩下的在邊上兩步開外看著——散開,免得擁擠。
夏天一直持續按壓了將近一分鐘,那老外的鐵青的臉色終於有點緩和了。泛紫色的嘴唇也漸漸的恢複了一些血色。
雖然呼吸還有些短促,出了一腦門汗,但看上去已經好很多了。
該方法屬經絡療法,其核心是解除冠狀動脈痙攣,防止冠心病患者發生心絞痛和心肌梗死。
當然,待患者脫離危急情況後,一定要送醫院作進一步檢查和治療。
“三、三克油……”他虛弱的道。
“彆說話。還不到放鬆的時候。還沒來車嗎?”夏天道。
話音未落,廠裡一輛吉普車就開過來了,幾個人七手八腳又小心翼翼的把老外扶上車,一騎絕塵衝出廠門,往醫院衝去。
一群人拍夏天肩膀,“好小子,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
夏天苦笑擺了擺手,抹了抹腦門的汗:“僥幸啊,死馬當活馬醫吧……”
跟那些誇自己的叔叔伯伯應付了一下,夏天離開了工廠。
說實話,有點冒險了。
自己那從薑大夫的醫書和《赤腳醫生手冊》上學來的東西,根本就沒經曆過實踐,能起作用確實僥幸——那裡有機會給夏天實踐啊!
也就是時代不同,否則自己這種非專業人士,絕對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的。
“就當做好事了吧!”夏天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