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倒進澡盆裡,灶房裡的溫度驟然升高。沈蓉看著背對著她坐在澡盆裡的長生,有心想問他這些日子都跑哪兒去了,是怎麼一個人跑到縣城的,走在路上遇到了什麼,把自己搞得慘兮兮的?可是,沈蓉看著他身上那些淤青,又怕自己聽了他這些日子的遭遇後受不了,便默不作聲地幫他擦背。這會兒灶房裡,熱氣騰騰的,沈蓉雙手放在長生背上,她這才感覺有些真實,原先那些尋人的日子,就跟夢似的,沈蓉這會兒才感覺那夢終於醒了。沈蓉一邊擦,一邊心疼,“你這些日子去哪兒了?怎麼身上還有傷?”沈蓉等了一會兒,也沒聽長生回答,她一扭頭,便發現長生正癡癡地望著她,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那看她的眼神,沈蓉是第一次見,怪讓人臉紅心跳的。沈蓉下意識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你……你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長生沒有回答沈蓉的話,他隻癡癡地望著沈蓉,黝黑的眸子全身她的倒影。但見他慢慢抬起手,湊到她眼前停下,好像他眼前有個寶貝似的,小心翼翼,又有些忐忑,他猶豫了會兒,手湊得更近了些,想摸又不知道從哪兒下手,他最後隻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試探性地碰了下沈蓉的臉。沈蓉心口一顫,一動不動的,好似忘了呼吸,隻愣愣地望著長生。長生卻跟占了什麼便宜的孩子似的,嘴角一彎,圓溜溜的眼睛也彎成了半圓,他指尖慢慢往下移,在即將碰到沈蓉的唇時,像似受了驚似的又縮了縮。沈蓉抬起手,抓住長生的手,貼在她的臉上,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落在了長生的手上。長生抬起另一隻手,輕輕的擦掉了沈蓉臉上的淚。兩人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四目相對,不知道是誰先露出了個笑臉,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兩人對著傻笑了會兒,沈蓉從盆裡撩了一捧水揚在長生身上,“你傻笑什麼,再不洗水都涼了,我可不幫你燒了。”長生聞言立馬拿著半個葫蘆瓢舀了一瓢水當頭淋了下來,那水花四處飛濺,沈蓉驚叫著跳開,“長生,你又胡鬨了,瞧這一地水,等會兒還得我收拾。”長生咧著嘴,嘿嘿傻笑著,他拿著布巾,一邊擦洗著身子,一邊道:“你是我媳婦兒,我疼你。”沈蓉聽著這話,心裡甜滋滋的,但她還是白了長生一眼。隻見她拿了條木凳坐在澡盆邊,一邊幫長生洗頭,一邊柔聲嗔道:“我可不敢勞你大駕,隻要你不往外頭跑,我就謝天謝地了。”“我沒跑。”長生反駁道:“我是去找你。”“你上哪兒去找我?”長生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去桃花家把你換回來。”桃花嫁到縣城裡,她婆家在縣城是開雜貨鋪的,長生是知道的,還在一直都記著。他當時隻記得沈蓉說的氣話,見沈蓉不在,想也不想就去縣裡找人。沈蓉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就是個一根筋的傻子,好賴不分,還把彆人的氣話聽進了心裡。”長生嘴巴一抿,有些不高興了,他低頭嘟囔著,“我不是傻子。”沈蓉心裡一酸,她垂下了眸子,沉默了一會兒,才幽幽的道:“我喜歡傻子。”屋裡突然變得很安靜,沈蓉紅著臉,心不在焉地幫長生擦洗著頭發。長生坐在澡盆裡靜靜地望著荷花,許久之後,他背過身去,有些落寞的垂下頭小聲道:“我是傻子。”沈蓉手中的帕子一鬆,她愣愣地看著長生,腦子裡閃過無數個長生扯著脖子惱怒的大吼“我不是傻子”的畫麵。她感覺她那顆心正被人捧在手心裡輕輕地撫摸了把,她說不出是酸是澀是甜,她覺得長生這一句話,比他說一萬遍“我喜歡你”還讓人窩心。沈蓉吸了吸鼻子,手中的布巾下意識往長生背上一甩,“不許說這話,你才不是傻子!”長生抬起頭看向沈蓉,臉上有些不安,他急道:“你喜歡傻子,我就是傻子。”沈蓉看著那雙赤誠的眼,感覺心口都有些燙燙的,“你不是傻子,你以後也不許說自己是傻子!”長生急著證明自己就是媳婦兒喜歡的人,剛要開口說自己就是個傻子,可沈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也把他要說的話給一道捂住了。“你是傻子,我也喜歡,不是傻子,我也喜歡。”沈蓉紅著臉,把心裡話說了出來。長生怔了怔,眼睛彎了彎,他任由沈蓉的手捂著他的嘴,拉長了音應道:“哦……”他口中噴出的熱氣衝在沈蓉手心裡,癢癢的,沈蓉立馬鬆開了長生的嘴巴,露出了長生那滿是笑意的臉。那笑容中,有幾分滿足,又有幾分得意,還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頭堅定得自言自語道:“我不是傻子,不是傻子。”那模樣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像是說給沈蓉聽的。沈蓉心裡酸酸的,下意識抱住了長生那寬闊的背,“往後,我就守著你過,你不許跟這次那樣一聲不吭就往外跑,有什麼事兒,我們商量著來,好不?”長生抱住了沈蓉的雙臂,“好,我不走,長生跟三娘永遠在一塊兒,不許耍賴。”長生這個澡洗了很久,中途還換了一次水。等他穿好衣裳,擦乾頭發,已經是到了深夜。沈蓉想著這些天,長生在外頭必定沒睡好,便催著他早點兒回屋睡覺去,不讓他跟著收拾灶房,可長生愣是不願意離開她身邊,生怕沈蓉跑了似的,非不可要跟著她身後守著她。沈蓉見趕不走他,也沒有勉強。她知道長生這個會兒心裡不踏實,她隻好快些收拾了灶房,提著油燈跟長生一起回了屋。沈蓉這段時間也累得緊,一進屋便去床上躺著了,不一會兒就有些迷迷糊糊的。正當她要去見周公時,長生推了推她,沈蓉睜開眼,便看到眼前是一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木匣子。再看旁邊的人,但見長生一臉歡喜地將匣子往她麵前遞了遞,獻寶似的,“給你,全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