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少華對於於媽媽所說的話,不知是聽到還是沒聽到,並未搭理,肖嵐見此也不心急。
“不管這門鎖還是未鎖,你如此深夜,來這偏院作甚!”孫少華厲聲問道!
“這……”王允心中慌亂,竟不自覺的向肖嵐的方向望去。
肖嵐正覺得奇怪,才發現這人並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身後的賀小娘。肖嵐不經意的挪了挪身子,將二人之間空出來,並不想阻礙二人眼光糾纏,順便也給方晴晴使了個眼色。
這人深夜來這,不出意外,應該就是之前想害死方晴晴的人了。遇到危機時,向同伴或是發出建議的人投去目光那是本能反應。那麼身後的賀小娘應該與此人也有瓜葛。
一個挺個大肚子都能讓孫少華未少恩寵的小娘,跟一個瘋癲的小娘能扯上什麼關係?
“王管家!”
王管家被孫少華喊得心頭直顫,連忙應聲上前。
“你可知你這個侄兒深夜至此是做什麼?”孫少華的聲音冰冷,裡頭藏著的怒氣在場都聽得出來。
“這……這老奴不知啊!”
王允好似想到什麼一般,連忙接了話,“小的是聽到方小娘喊走水了,怕失火有危險,就來看!”
“哦?她一個瘋癲小娘晚上喊走水,你跑的這麼快的來救?”
管家與住的地方雖然也偏,卻是外院,這方小娘住的偏院屬於內院,隔著不少路。
“啊……”王允如今辯解不出,又重新跪好,說不出話來。
肖嵐對孫少華的思路很是滿意,偷瞄了一眼院內方晴晴已經不見了,想必也是看懂了剛才的眼色。
於媽媽連忙上前,也想幫著說什麼,孫少華抬手一擺,止住了她的話。
“你們一家子,收賬的收賬,管家的管家,都為孫家操碎了心呢。”孫少華話裡有話。
“那是自然,這於媽媽都跟著我多久了,王管家也是咱們孫家養大的,當然對我們上心。”孫氏還一副自得的模樣,“說這些做什麼,趕緊處置了這瘋婆子,回去歇著去。”全然不提王允。
於媽媽和王管家得令,就使喚家丁丫鬟去拿方晴晴,可抬眼卻不見人。
肖嵐見孫氏護著王允,她悄然上前一步,輕輕扯了扯孫少華的衣袖。
賀小娘將這動作看在眼裡,竟難得沒出聲。
“算了,夜深了,大家都回吧。”孫少華在大家都沒想到的情況下叫了停,“如此這般說不明白,明日再問。將方小娘的院子鎖上。”
他轉身扶著孫氏就準備回去,留下王允、王管家以及於媽媽一頭霧水,隻能行禮準備送人。
“少華……”柔弱的聲音在後頭響起,一位樸素的姑娘從屋內盈盈走來。
黑燈瞎火眾人沒看清,都在懷疑是誰,再看竟是方晴晴。大家以為她又發瘋,都不理會,王管家上前就要鎖門。
“少華,你剛剛納我入府,為何燭火都不給這院子,這麼黑漆漆的也太嚇人了。”方晴晴狠狠踩了王管家一腳,趁人吃痛,連忙出了院子。“剛有登徒子入院,裝作是你……”
這方晴晴之前瘋了的時候,可是一句明白話都說不出來。不是日日喊著“搶孩子”,就是“少華,少華……”的叫。如今倒是說了件清楚事。
孫少華與眾人同感,也忍不住回頭去看,肖嵐又連忙後退,深怕又阻礙了這二人對視。
這個對視十分重要。
方晴晴剛剛躲進屋子去,就是去換這件肖嵐特意找給她的裙子,是當年原主見孫少華時常穿的農家粗布的裙子,等著時機成熟。
如今她端著身姿,眼神清明,雖有驚恐之色,卻含蓄有度,不像是個瘋的。
她上前一步,眾人後退一步。
“老夫人、夫人、賀小娘。”方晴晴盈盈一禮行的標準,夜裡燈黑,看不清楚麵孔,竟顯得身段好看。
徐媽媽想著這方小娘又不瘋了?提著燈籠要去細看,肖嵐倒是把她往後扯了一把。畢竟現在還不適合打光,還是暗著點像個人。
“你不瘋了?”這回問話的是孫氏,她膽大的上前要去看,卻給於媽媽攔著也便作罷。
“瘋?”方晴晴眼中透著不解,向孫少華遞去嬌羞的目光,垂首輕聲道:“妾雖是農家姑娘,不懂城裡規矩,也斷不會做出瘋癲事的。入門前,少華……老爺都與妾叮囑過了。”
孫少華見方晴晴出來時,那婀娜身姿及那裙衫,全如初見她時那般樸素又彆有風情。心中不自覺的就回憶起湖邊邂逅的美好場景。想當年方晴晴也是個美麗的姑娘,隻可惜後來得了瘋病,就再沒有之前的模樣了。
孫少華有所動容,卻未顯露。
“你說歹人裝作是我?”
“他……”方晴晴看了一眼王允,假裝怯懦的躲向一邊。
“他在妾院外念詩,他念‘滿船……’。”她並未念完,而是低眸搖頭,聲音逐漸哽咽,“妾以為……是老爺來了,才從屋裡出來的。”
當那句詩詞念出來時,孫少華攙扶孫氏的手不自覺的用了力,孫氏吃痛,掙脫胳膊看他。這首詩孫少華自然記得,這是他當年念給方晴晴的,這是二人私事,他隻說給一人聽過……
“滿船清夢壓星河?”肖嵐說罷,看了孫少華一眼,那人聽她念罷,也疑惑的望了他一眼。
賀小娘看著二人的對視,心中暗暗思索。
“這瘋婦你都看得上?!”孫氏的怒喊打破了三人的思索。
孫氏大半夜被吵醒跑來看了一通鬨劇,又被孫少華捏的胳膊痛,彆提多惱火。孫少華不滿的瞥了一眼母親,再瘋,那也是他孫少華的女人。
孫氏指著王允就罵,王允連忙搖頭,“不是的……老夫人……”
“方小娘,你剛說老爺剛剛納你入門,你且說說,繼業幾歲了?”肖嵐上前,柔聲問道。
“夫人,妾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妾豈能不知。”方晴晴站直了身子,輕輕答道:“馬上中秋,也就是繼業的三歲生辰!”
眾人互看一眼,心下了然,還是瘋。
“老爺,不如請兩個丫頭,伺候她回院子好好休息休息。明天請大夫看看,如今雖記得時日不對,可說起話來清楚,若是能康複參加繼業的生辰禮,繼業定是高興的!”肖嵐聲音柔和,“當然,也看老爺的意思。”
孫少華心中計較一番,“就按你意思辦吧。”
“王管家,我記得有兩個粗使丫鬟,一個叫小青一個小白的,不怕臟苦,來伺候方小娘也合適。”
王管家自然知道這兩個丫頭,之前就是肖嵐安排給方小娘的,還聽說方小娘落水後清醒了一日,又瘋了。不過他當時聽著於媽媽的意思,又給打發回去了。
王管家看於媽媽未有反應,又看孫少華未駁,便點頭應下。
“至於王管家的侄兒……還是請老爺定奪吧。”肖嵐適時退下。
“王允既然說不清楚,那就關進柴房想清楚。方小娘就先在院子裡休息,暫時不許出院子,待大夫來看了再說。”
一場夜裡的大戲暫且閉幕,眾人皆回。
肖嵐倒是不急,跟著孫少華送完孫氏送賀小娘,直到隻剩下二人。賀小娘進屋前,眼神嬌媚的對著孫少華送了不少秋波,孫少華全當沒見。
“你有話說。”
院子的燈籠因剛才的原因點亮了些,如今又滅了些,二人就站在院子中間,相對而立。
“是,之前也不敢叨擾老爺,但……”肖嵐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遠處掌燈的徐媽媽,才說:“我的家書能否還給我。”
“你是故意寫給我看的?”孫少華盯著肖嵐的眼睛,毫不避諱。
“老爺看了也無妨!本就是普通家書,當時是想讓徐媽媽能避著些為好,畢竟不是什麼高興的事兒。”肖嵐也看著孫少華的眼睛,全然坦蕩。
“你寫那些給你父母,是想他們來怪罪我?”孫少華走近了一步,肖嵐卻未退。
“若您真是這麼想,我也不會辯解什麼。若老爺不還就算了,我再寫一封吧。到時候就勞煩老爺派家丁給肖家送去。”說罷,肖嵐草草一禮,便轉身要走。
孫少華見人身影遠去,肖嵐的外衫披在肩上,盈盈弱弱的步子全靠徐媽媽攙扶著。至此,他想到肖嵐家書中寫的語句,不由皺了皺眉頭。
“去告訴夫人,我已修書讓嶽父嶽母來孫家參加中秋家宴,她隻管養著身子。”
遲雨聽罷,疾步便向前跑去,攔住了本就走的不快的肖嵐和徐媽媽,二人聽了消息,再轉身時,孫少華已經不在了。
肖嵐心中不禁嗤笑,“裝模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