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大會結束,來到濟南給任慈捧場的其他門派,也沒有在丐幫總壇多留,基本都在幾天內,跟任慈辭了行。
天峰大師和無花反倒是走得最晚的。
那日南宮靈當著數以千計的江湖人,直接揭破自己和無花的身世,言辭之間,對無花也充滿冷嘲熱諷,天峰大師怎會聽不出來。
他畢竟撫養了無花十二年,對這個徒兒感情極深,便想著為他們兄妹緩和一下關係。
於是就多留了幾日。
那幾日裡,無花反複跟任慈保證,他對南宮靈絕無惡意,隻是十幾年不見,昔日裹在繈褓中的嬰兒,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到自己麵前,讓他感慨萬千,這才提了一句身世。
反正就是被他總結成了親人見麵後的情難自禁。
但任慈現在想起當年見到他們兄妹時的情形,對女兒隻有心疼,聽他這麼解釋,也沒有全信,更沒有幫他去當說客。
當然,看在天峰大師的麵子上,他並沒有直說他不信,隻是無奈地表示,其實他這個做義父的,也拿南宮靈沒什麼辦法,這丫頭是在丐幫一眾長老的寵愛下長大的,任性慣了。
無花:“……”
任慈油鹽不進,他也沒辦法。
三日後,他跟天峰大師一起離開了濟南。
天峰大師倒是很憐惜他,還安慰他,他們兄妹分開這麼多年,她確實不可能一見麵就同他親近。
“不過我倒沒想到,你竟還記得兒時之事。”天峰大師說著,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無花當然不能說自己從來沒忘記過,便編了個借口,說原先印象不深,但那夜見了任幫主,看到兩位武林泰鬥坐在一起,就忽然憶了起來。
“當時我想,我一定曾經見過這番場麵。”無花頓了頓,“後來回房禪定,也不知是不是佛祖指引,電光石火之間,便想起了當年之事。”
這借口甚至能用來解釋,為什麼他一個出家多年的僧人,見了南宮靈後,會那麼莽撞地,想要跟這個幼妹相認。
說到最後,他還當著天峰大師的麵,流了兩滴淚。
天峰大師果然信了,說原來是這樣。
他因對天楓十四郎有愧,連帶著也不願把無花往壞處想,聽到無花的借口,不僅信了,還十分心疼。
但他不知道,在他心疼這個徒弟的時候,他的徒弟,卻是在盤算,既然妹妹不可控,那還不如直接除掉。
……
南宮靈在丐幫大會之後,就沒有再見過無花了。
她忙著陪洪七練降龍十八掌,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跟他一起參悟最後那三掌。
降龍十八掌的開頭幾掌,講究的是全力而發,光明正大,對大部分人來說,都很好理解,並且入門。
到了中段,則是連著好幾掌的防守招式,其實也不難。
真正最難的當屬最後五掌,堪稱風格大變。
最後五掌需要剛柔並濟,方能收發自如,而且一掌比一掌難。
洪七能把前麵的招式練那麼好,在“發”這方麵,自然毫無問題。
但或許是年紀擺在這裡,在“收”的時候,他總容易用力過猛,無法達到剛柔相濟的圓融效果,所以至今隻啃下了其中最簡單的兩掌,卡在第十六掌這裡。
在這一點上,被虛竹祖孫一起認定適合學靈鷲宮武學的南宮靈,要比他更有天賦一些。
她對力道收發的掌控仿似天生,聽了洪七的煩惱,還愣了一下,說這很難嗎?
洪七:“……很難的。”
南宮靈撓頭,說我覺得還好啊。
她倒是有心把自己擅長的教給師兄,但這種東西很難言傳,更彆說教了。
於是她就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讓洪七把降龍十八掌最後三招的招式畫下來,她大概腦補一下效果,再用小無相功使出來。
“如果我能成功使出來,那就證明照著我這樣練是對的。”她說,“然後我就可以教你啦!”
洪七很聽她的話,當即把整套降龍十八掌的招式都畫了下來。
之後的兩個月裡,他們倆的時間,幾乎都花在了最後三掌上。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在年關將近時,一起練成了。
練成那日,兩人在大明湖邊,完完整整地,對練了一遍整套掌法,讓任慈看。
任慈看得欣慰不已,連連道好。
洪七很謙虛:“是師妹的功勞!”
南宮靈得意了片刻,等義父誇完自己,才吐著舌頭表示,其實也不能說是她的功勞。
“準確來說,是小無相功的功勞。”
這功法真是太神奇了。
對此,洪七的觀點是,它再神奇,也得你學會了才有用啊,既然是你學會了,那就是你的功勞。
“是吧師父?”他扭頭問任慈。
任慈臉上的笑止都止不住,就差沒跟徒弟擊掌了。
南宮靈也笑起來,笑完提醒他們,時候不早了,不要讓義母等急。
今天是祭灶節,任夫人一早便同他們說,她今天要親自下廚,讓他們不要練功練得太晚。
現在夜色將至,他們也該去任夫人那了。
任夫人的廚藝其實不怎麼好。
但她親自下廚,對他們師徒來說,也很難得。
用南宮靈的話來說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仙女做的菜,味道如何還重要嗎?根本不重要!
今年也是,雖然那飯菜的滋味無比普通,但他們坐在一起,還是吃得非常開心。
吃飯期間,任夫人問起兩個孩子的練功進度,她也知道他們倆這兩個月一直在用功。
洪七便又把好消息告訴了師母。
“是嗎?”任夫人很高興,“那可得好好慶祝一番。”
南宮靈:“不是正在慶祝嗎?”
一家人其樂融融,吃到最後,洪七還問任慈討了一杯酒,說想嘗嘗味道。
任慈本來不想給,但想著今天高興,給他稍嘗一口也不是不行,便給了他半杯。
南宮靈對酒沒興趣,沒湊這個熱鬨。
也虧得她一滴酒沒沾,這天夜裡吃完飯,回到自己的小院時,她依然耳清目明。
一路走到廊下,準備推門而入的時候,她清楚地聽到,從自己右後方傳來的,一道不太尋常的風聲。
像是某種利器,正以極快的速度破空而來。
她想也不想,側身一避。
再一抬眼,一柄閃著寒光的劍,已然映入眼簾。
劍主人一身黑衣,蒙著麵,一派刺客打扮。
他顯然沒想到,這麼近的距離,她竟還能躲開,目光一怔。
但下一瞬,他就再度舉劍,朝她攻來。
南宮靈皺了皺眉,朝院中退去。
廊下地方太窄,不適合她發揮身法上的長處,還容易被逼到死角,所以她寧肯不擋這一劍,也要先退到一個相對寬敞的地方。
她的這種戰鬥直覺,也確實幫了她。
因為這黑衣人的劍,實在快得出奇,兩人挪到院中後,他更是一劍比一劍快。
弦月當空,灑落清輝,他的劍影,便和著清輝,織成一張網,朝她撲來。
她不敢大意,一邊閃避,一邊高喝出聲:“師兄!”
倒不是說她怕了這黑衣人,但對方這個架勢,擺明了就是想要她的命,那她又何必講什麼武德,非得跟他單打獨鬥?
當然是立刻喊師兄過來,爭取把人留住。
洪七今晚喝了半杯酒,從任夫人那裡回到住處時,就已經迷迷瞪瞪,幾乎要閉上眼了。
但聽到隔壁院中的她忽然喊了自己一聲,他便立刻清醒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他火急火燎跑來。
南宮靈說有人要殺我!
這下洪七徹底醒了,也看清了她院中的情況。
那黑衣人看到洪七過來,堵住他退路,手中的劍頓時出得更快。
南宮靈本來是想用天山折梅手拿他手腕,奪他兵刃的,但對方的內功非常深厚,劍法也幾乎沒有破綻,她很難真正近到他身。
這是真正的高手,她想。
但這種武功接近她義父水準的高手,為什麼會跑到丐幫來殺她?
她想不明白。
幸好有了洪七的加入,兩人同時以降龍十八掌出手,能令其腹背受敵,必須加以躲避。
隻要開始躲避,他就無法全心出劍,那快得駭人的劍影,也終於慢了下來,叫南宮靈找到了避開所有劍勢,近到他身的法子。
隻見她雙掌齊推,打出一招震驚百裡,再淩空一躍,直接借他劍招之力,掠至他上空,居高臨下,又接一招飛龍在天。
自上打下的氣勁擊到劍身上,引得那劍一陣顫動,幾乎要從他手中脫出。
而她抓住時機,俯身一抓,便扣住了他的腕。
折梅手的擒拿法精妙無雙,她先前是找不到機會出手,現在機會已至,她自然不會抓空。
可對方的生死相搏經驗比她想象中更豐富,被她扣住右腕,下意識鬆手之際,一個翻身,又用左手抓住了自己那柄劍!
此時兩人離得極近,南宮靈還抓著他的右腕,他從右手劍換成左手劍,隻需反手一刺——
預想中利刃破開衣衫乃至皮肉的聲音沒有出現。
南宮靈一抬頭,發現不知何時,他們三人上方,多出了一道月白的身影。
黑衣人的左手劍,便是被這身影擋住,最終未能橫到她身前。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既然沒有幫著黑衣人一起對付自己,南宮靈也就順水推舟,又朝黑衣人的左手抓去!
看著她果斷借勢,又果斷出手的模樣,那突然出現的藍衣青年,不由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微笑。
他其實不是那種俊美至極的長相,但他笑起來卻有一股十分奇異的魅力。
任誰見到,都必定會留下無比深刻的印象。
南宮靈是沒瞧見,但被三人圍困的黑衣人,卻是在看到這笑容時,渾身一震,啞聲喊出了他的名字。
“楚留香!”黑衣人又驚又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