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溯出手的時候,沒留什麼餘地。
那些沿橋樁而上的蛇,在他的天山六陽掌下,一條都沒活下來。
白衣少年趴在欄杆上,確認完這一點後,麵上的傷心又成了憤怒。
他扭頭朝李溯看來,目光帶恨,道:“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久才引出它們?!”
李溯又嗅了下這附近的氣味,竟真有板有眼地答了這個問題。
“你用瑤池青鯉的血為引,將它們從冬眠中喚醒,再以蜈蚣、地龍、石菖蒲為主藥,製成藥粉,灑在橋上,吸引它們出洞。”李溯道,“但憑你功力下不得瑤池,起碼得花上半個月功夫,才能捉到一條青鯉罷?”
少年一怔,這是碰上懂行的了,但下一刻,他又擰緊眉心,怒道:“我隻花了十三日!”
南宮靈差點笑出聲,想說半個月和十三天難道區彆很大嗎?
可剛要開口,這白衣少年就提氣飛身,朝他二人攻來。
他使的輕功十分上乘,陡然之間,便已來到他們身前。
李溯也不客氣,當即挽袖迎上,與他戰至一處。
兩人手中都沒有兵刃,起手用的,俱是掌法。
李溯仍使他的天山六陽掌。
此掌名為六陽,走的卻不是降龍十八掌那種剛猛無雙的路子,每一式的動作都優雅至極,猶如舞蹈。
但這優雅美麗又瀟灑的招式下,蘊含的掌力,卻是極其霸道。
隻見他雙掌平揮,朝那白衣少年輕輕一撥,便幻化出一片虛影,將其籠住。
白衣少年見狀,麵上閃過一瞬慌亂。
但僅有一瞬。
下一瞬,他那隻迎李溯六陽掌的手在空中一頓,好似忽然被抽走骨頭一般,彎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再往前一彈!
竟是化掌為拳,直衝李溯麵門。
饒是南宮靈這些日子從李溯那裡見識過許多奇奇怪怪的招式了,在看到這一幕時,還是瞪大了眼。
她實在很難想象,這世上還有人的手臂,能突然變成一條軟鞭。
事實上,就算是看遍逍遙派典籍的李溯也沒想到,眼前這個白衣少年,還能使出這麼詭異的功夫。
但李溯臨危不亂,身形如燕輕飄飄騰起,令少年這一拳落空,同時一掌拍向少年肩頭。
兩人身形一上一下,交錯而過的瞬間,那白衣少年中李溯一掌,不由悶哼一聲,卻無大礙,反而輕輕笑了笑。
李溯見他笑容詭異,心道不好,但身子在半空,想回身去攔已經遲了。
就在此刻,白衣少年那詭異的“軟鞭”,向南宮靈當頭抽去。
原來他與李溯剛一交手,便知對手有些難纏,十招之內不能輕易取勝。
心中當即有了計較:不如先擒下對方身邊這柔弱少女,省得費力打完這一場。
少年變拳為爪。
南宮靈看他們打的正熱鬨,不想當頭一道白影襲來。
這一招有三種擋法,我用哪一種招式更好呢?南宮靈舉棋不定。
落在白衣少年眼中,她就像被嚇傻了一般。
向來無所顧忌的他,心中難得升起一絲慚愧,對這樣一名生得美貌的弱者出手,實在不夠風度。
然而就在他抓住南宮靈衣領的瞬間,南宮靈渾身一震,雙掌直直擊出。
一股雄渾內力自掌中發出。
這內力來得出乎意料,白衣少年急忙退開兩步,表情詫異。
沒想到這位看上去弱質纖纖的豆蔻少女,練得一身剛猛純厚的內功。
南宮靈趁機攻上,天山折梅手的前三路掌法由她使來,比之李溯出手時的瀟灑優美,更多一分光明正大,霸道剛猛之意。
白衣少年急忙變招抵擋,越打越心驚,隻覺她掌力迅疾,密不透風,自己卻變成她掌中一朵柔弱梅花,隨風飄零,不堪攀折。
縱是他身法超絕,幾乎躲過了她的每一招,也難免在這種攻勢中,落至下風。
至此,先前朝她攻去時那點慚愧,已蕩然無存。
再看南宮靈一邊出手,一邊含笑朝自己看來,他簡直有種自戳雙目的衝動。
這哪裡是弱者?
哪來這樣的弱者?
二十招過後,他終於忍不住喝道:“你是什麼人!”
南宮靈不答反問:“你又是什麼人?”
她才不會為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分心呢。
果然,就在她反問出口之際,他的另一條手臂,也忽然變作一條軟鞭,反身一甩,朝她抽來。
他在她的攻勢下隱忍了二十招,始終不曾用左手出拳,等的就是她迫近他身的這一刻。
豈料這伺機已久的一拳出手,竟還是落了空!
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還沒來得及看清,便覺左腕處傳來一陣鑽心疼痛,拳力也瞬間卸去,難以再聚。
原來是她早有防備,在他成拳的一瞬,眼疾手快,向前一抓。
折梅手的擒拿法既快又準,她這些天經李溯喂招,見到這種古怪的招式,便自然而然,使出苦練之功,瞬間反製住了他。
與此同時,李溯也及時出手,點住他背部三處大穴,令他再無法動彈。
“你是白駝山傳人。”李溯到底認出了他的武功來路,眯著眼道,“雖然你最初那一掌在最後時刻化成了拳,沒真正打出來,但那是神駝雪山掌的起手式。”
少年在自以為必勝的時候被南宮靈反製,本就極其不爽,再被他點出來曆,更是黑了臉。
“是又怎樣?”他梗著脖子反問。
李溯說不怎樣,但你家長輩難道沒告訴過你,無大事不得上天山嗎?
少年冷哼一聲,說你們倆不也沒守靈鷲宮的規矩,上了天山?
南宮靈聞言,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道:“你自己沒守規矩,就覺得彆人一定跟你一樣?”
少年方才在她那突如其來的一抓之下吃了個大虧,現下又被李溯點住穴道,再聽到她的話,倒是終於稍微冷靜了一些,思考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他盯著李溯和南宮靈,目光微動,道:“你們是靈鷲宮的人?”
南宮靈沒立刻回答,而是偏頭看了看李溯。
畢竟她也不是靈鷲宮的人,充其量隻是靈鷲宮的客人。
李溯明白她的意思,輕笑一聲接口,說的卻不是自己的身份。
他說神駝雪山掌是白駝山歐陽家的絕學,我知道歐陽家這一代出了一對兄弟,但兄長年方弱冠,已繼承白駝山莊,那你應當是弟弟。
南宮靈:“……”
等等,白駝山歐陽家?
她不由得再次睜大雙眼,仔細看向眼前的白衣少年。
姓歐陽,還千辛萬苦地引蛇,這不會是那個喜歡玩蛇的西毒,歐陽鋒吧?!
歐陽鋒被李溯點了穴,本來就動彈不得,再被她這麼一眨不眨地盯著,心裡頓時有些發毛。
但他麵上絲毫不顯,隻咬著牙冷哼一聲,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模樣。
隻是知道了他大概率就是“西毒”歐陽鋒後,南宮靈的警戒心,也已重新提起。
她完全盯緊了他,不想給他任何耍心眼的機會。
倒不是說她不信任李溯這個靈鷲宮少主的點穴手段,而是歐陽鋒此人,實在給當年看電視劇的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她本能地覺得,這種人就算被點了穴,應該也還有底牌。
果然,仔細觀察之下,她便發現了不對。
這家夥站在橋上,全身上下,唯有麵上的五官還能動彈,看似橫眉冷目,實則唇間一直在發出一些微弱的氣音,乍一看會以為他是在害怕,所以嘴巴不自覺地一張一合,可若認真辨認,就會發現,這種張合,其實是有規律的。
她一麵看著,一麵又豎起耳朵,仔細聽起周圍的動靜。
而後便在這微不可聞的氣音中,聽到了類似“嘶嘶”的聲音。
“他在召蛇!”南宮靈驚呼。
“嗯。”李溯並不意外,“瑤池集天山日精月華,池中青鯉的血,對這山中的蛇來說,有致命的吸引力。”
眼下血味未散,他下在橋上的主藥也還沒失效,自然能召出更多的蛇。
隻是他若想靠召來的蛇脫困,也著實有點異想天開了。
李溯搖了搖頭,掠至他身後,揮手打出一掌,便將他召來的第二批蛇儘數擊落。
“本來看在你兄長的麵子上,不想為難你,但你非要繼續動手,我也隻能走一趟白駝山,請你兄長管教你一番了。”
歐陽鋒一聽他要去白駝山,總算是有點急了,說他一人做事一人當,跟白駝山無關。
“上天山引蛇的確是我不對,我願意賠罪。”他咬著牙道,“何必牽扯白駝山?”
南宮靈懂了,拉長語調噢了一聲,說:“你很怕你兄長啊?”
歐陽鋒:“……”
她怎麼知道的?
看他一臉錯愕,南宮靈知道,自己定是猜對了。
她彎起眼,笑眯眯道:“那就更得讓你兄長知道了。”
果然,不管古代現代,麵對十幾歲的熊孩子,找家長告狀,都是最管用的。
李溯看她來了興致,也很配合,回身表示,反正你在宮中待得無聊,要不我帶你去白駝山走一趟?
南宮靈本來就是為了玩才出來的,聽到這個提議,當然十分心動。
隻是有一點,她還是有點在意。
“白駝山遠嗎?”她問,“要是太遠,我就不去啦。”
不然義母恢複後,就沒法第一時間見到她了。
歐陽鋒立刻接話:“挺遠的,你們何必為這點事走這一遭?”
李溯則給了一個更明確的答複,說來回一趟,大約需要十日。
虛竹動手給任夫人剜肉治臉之前曾說過,起碼要一個月後,才能完成初步的治療。
眼下才過去半個多月,她去一趟白駝山再回來,也不會趕不上探望。
她便朝李溯點頭,說那就去吧。
歐陽鋒的臉頓時更黑了。
和南宮靈穿越前看過的電視劇形象不一樣,他其實生得十分英俊,眉眼間還有些異域風情,就算因為她和李溯的告家長行為氣得麵色鐵青表情扭曲,也並不難看。
但易怒程度真是比南宮靈印象裡還誇張。
確認了他們倆是真的打算把他送回白駝山後,下天山的一路上,他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瞪著南宮靈,仿佛要用眼神給她臉上燙出兩個洞來。
南宮靈就歎氣:“我知道我長得可愛又漂亮,但是你也不必一直這麼看著我吧?”
歐陽鋒:“你——!”
“我怎麼了?”她反問。
“你不是中原人嗎?”他擰著眉說。
南宮靈說是啊,我是中原人,但是這又怎麼了呢?
他被李溯提著走在下山路上,身姿扭曲,嘴角抽搐,說你們中原女子不都很含蓄嗎?你怎麼半點不知羞,這般自誇。
“那是你見識太少了,我們中原有容乃大,什麼個性的女孩子都有。”她完全沒有因為他的話不好意思,甚至挺胸抬頭,“而且我不是自誇,我隻是講出事實。”
歐陽鋒很想呸一聲,但又很難違著心說她不好看。
畢竟之前想著捉了她來威脅李溯的時候,他也曾因她生得好看,生出過那麼一絲慚愧。
……然後就被她狠狠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