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時候,還隻說劉大隊長在旁邊看著,雖然見了血但是沒打死人。
可傳著傳著就變了樣子,比如:
“誒,聽說劉家垣搶糧食的事情,當時死了兩個年齡大的老人?”
“什麼呀,你這在哪兒聽的消息,我媳婦二姑的女婿的妹夫也是劉家垣的,搶糧食的事情至少死了八個年輕人。”
“什麼?八個年輕人?那年齡大的有沒有……”
“你想呢,那可都是糧食,誰見了不眼紅,鐵鍬鋤頭钁頭那都是直接往腦袋上招呼呢,你想想那年齡大的能抗住幾下?”
……
“聽說劉家垣最近家家披孝服,天天要埋人,不少人活著沒個好,走了連個好墓地都搶不到?”
“什麼好墓地?你敢說這話,不想好了是不?”
“呸呸呸,孫哥,是我說禿嚕嘴了,這不咱倆關係好,我也沒避著你不是?”
“要說咱倆的關係,那確實好,不過劉家垣的事情可不假,聽說四個生產大隊全都摻和進去了,就連劉大隊長也被打斷了一條腿,他們村子這一次至少折了三成的勞壯力。”
“什麼?三成?劉家垣四個生產大隊,可是小一千多戶人家呢,光是勞壯力少說也有一千人吧?三成這都三百多人了!”
“那可不,據說一隊的劉隊長當時被打得就剩半邊腦袋了,手裡還抄著一把被血染紅的菜刀說,誰要是敢來搶糧食,除非一隊的男女老少全死絕了。”
“這都剩下半個腦袋了,人還能活嗎?”
“那誰知道,反正這事兒過去之後,劉隊長就被帶回家,沒再出來過。”
此時,作為事件中的少了半個腦袋的主人公劉樹,正坐在被打斷一條腿的大隊長劉原家裡,愁眉苦臉地抽旱煙。
原因無他,眼瞅著這驚蟄都過了,老天爺一點雨不下,莊稼還沒開始種呢。
本來想著就算老天不下雨,也可以去村裡吃水的泉眼去挑水好賴先把種子撒進去。
可是,不少人白天晚上的挑水,給家裡的自留地澆,那常年不斷的泉眼也看著沒水了。
實在是沒辦法,四個大隊的隊長隻能下令彆澆水了,再澆連吃地都沒有了。
梁會計手裡也拿著一杆煙槍吧嗒吧嗒地抽,就剩一個易雲平被熏得眼淚汪汪,滿屋子都是白煙,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要升仙呢。
“我說,實在不行就開那口井吧。”
梁會計畢竟是外來的,不了解“觀音老母廟”那口井的威力,皺著眉頭提出這麼個建議來。
劉原和劉樹兩人聞言,齊齊搖頭,劉原更是直接開口:
“梁會計,那口井彆人吃我們不管,但一隊肯定不吃,還沒到那一步。”
此話一出,屋子裡又陷入沉默之中,六奶奶從屋子外麵進來上炕開了窗戶,開了門,白煙很快就散了大半,易雲平總算是舒服了一點。
劉原率先注意到被熏得眼淚汪汪的易雲平,忍不住開口說道:
“雲平,你現在好歹也是一隊的記分員,公社來個領導什麼的也是要負責接待的,這不抽煙怎麼能行?”
易雲平苦笑一聲:“六大爺,我今年才十七歲,還小呢,等到十八歲再抽也不遲。”
不是他不想抽,主要是後世的教育深入骨髓,不到十八歲就抽煙,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能這麼做。
“六大爺,樹叔,梁會計,泉眼沒水了,咱們不能在村子裡多打兩口井嗎?”
易雲平趕緊開口轉移話題,當然這也是他心底的疑惑。
據他了解,這個年代雖然落後,但是幾乎每個公社都有打井隊,一般情況下隻要有大隊申請,打井隊是會來打井的。
劉樹擺擺手:“嗨,雲平你忘記了,前幾年泉眼水不多的時候,六叔就琢磨過打井的事情。”
“公社的打井隊,全他娘的是廢物,來了村子咱們好吃好喝的供著,換了五六個地方都打不出一口井來,白白浪費時間。”
“至於城裡的打井隊,我們連人家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而且人家估計也不願意來鄉下打井。”
易雲平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想著自己一個正月也沒進城去看叔叔嬸子,估計嬸子這會兒正念叨他呢,當即說道:
“這樣吧,六大爺,樹叔,梁會計,要不我進趟城找找我叔,看他認不認打井隊的人。”
“他是廠裡的八級工,徒子徒孫不少,萬一哪一個就能跟打井隊搭上話呢?”
易雲平此話一出,劉原和梁會計相視一眼,臉上全都露出笑容來:
他們怎麼把這一茬給忘記了?
當時在那個四合院賣豬肉的時候,可是大大小小來了不少領導,肯定有認識打井隊的。
“好好好,我這就給你去開介紹信,多住幾天,儘量多問問,要真能搭上話,不管什麼條件,咱都給人家辦。”
劉原說著話,踢了自己侄子劉樹一腳,劉樹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往大隊部給易雲平開介紹信去了。
易雲平拿著介紹信,騎著自行車一路就往城裡去,到了李家溝正好碰上騎著自行車回來的趙小剛。
趙小剛現在可是物資科的物資員,上班頭一個月上交了一頭百十來斤的野豬,王副科長咧著一張大嘴高興得不得了。
當場就許諾,要是他下個月還能完成采購目標,就提前轉正。
要知道,一般情況下,新員工入職最快也要三個月轉正,趙小剛隻要再完成一個月的采購任務就能轉正,可想而知王副科長對他有多看重。
“雲平哥,你這是要進城?”
趙小剛一捏刹車,把自行車停下,他現在經常要下鄉跑物資,所以科裡就給配了一輛舊自行車。
易雲平點點頭:“嗯,村子裡沒水了,想要打口井,但是公社打井隊的情況你也知道,大隊長讓我進城看看能不能找找熟人,請城裡的打井隊下鄉。”
趙小剛左右看了一眼,見沒什麼人,就稍微壓低聲音說道:
“今天那兄弟倆兒又留信息了,說要二百斤細糧,三百五十斤粗糧,說有豬肉也要,一斤七毛,價錢還能再商量。”
易雲平皺了皺眉頭:“一次性要這麼多?”
趙小剛嗯了一聲:“現在不止他們兄弟,那閻解成兄弟也跟著賣,還有附近兩個小子也幫著賣。”
“六個人五天賣這麼多糧食,不會太惹眼,何況賣的都是些糧食,沒有肉。”
易雲平點點頭,心說劉光福兄弟還挺有腦子,知道“做大做強”的道理。
“我會在城裡住幾天,我今天晚上給他們送糧食,也不用你總跑。”
這一個月來,趙小剛都是天擦黑的回村,第二天天不亮就走,就算大夥兒發現他自行車後麵馱著袋子,也都以為他是給廠裡采購的物資,不會懷疑。
兩人簡單說了幾句,就各自分開了。
趙小剛騎著自行車回了家,把車把上的一個布兜子遞給妹妹,停好自行車就進屋了。
趙母見自己兒子回來,臉上立刻露出笑容來,趕緊拿著搪瓷缸子給他倒水:
“小剛回來了?餓了沒有,你上次買回來的雞蛋還有兩個,我這就給你煮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