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來仔細想著，這些話放在平時也會掀起不小的波瀾，更何況現在孫德、樊雲幾個的子侄剛剛被抓，聖教難免人心浮動。
在聖教這樣的地方，很容易就讓人見識到人性的惡，彼此之間根本沒有信任。教徒們表麵上手段狠厲連官府都不怕，其實背地裡人人自危，稍有一個風吹草動，就會引起大的變故。
徐來點點頭：“我會讓人將消息放出去。”
這讓他想起十幾年前，聖教被招安的時候，隨便一個傳言，就會讓人質疑謝易鬆的用心，現在與那時何其相似？
這算不算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說到底一群烏合之眾而已，平日裡貪圖些好處，還能一起做點事，一旦遇到重大的變故，全都琢磨自己的那點得失。
謝玉琰道：“孫德他們會找上你，你隻需將呂石的死告訴他們，彆的什麼也不必說。”
徐來道：“不用去提點一二？”
謝玉琰搖頭：“說多了，反而會讓他們生疑。”她要的不過就是讓五個人防備尊首暗地裡向他們下毒手而已，這些消息已經足夠他們恐慌的了。
再說那些向商隊動手的官兵，謝玉琰早就推測他們並非謝易芝的人，這些人一定不會聽從徐姝的號令做事，兩邊各自心懷鬼胎，怎麼能不出亂子？
隻有局麵混亂了，她才能動手救人。
徐來繼續問：“大娘子準備何時動手？”
“今日，”謝玉琰道，“一會兒我就會讓人送信過去。”
徐來沒問怎麼送信，既然謝大娘子沒向他開口，就是不需要他幫忙，他停頓了片刻才道：“我與謝二老爺和夫人一同用過飯。”
謝玉琰抬起眼睛，兩個人目光相接。
徐來接著道：“當時徐夫人正懷著身孕……本不欲出門見人，得知我曾在江陵住過，也算半個同鄉，於是帶著人出來，還送了我一壇醃好的小菜。”
“徐夫人懂得些醫術，在韶州的時候，經常施藥給那些貧苦的百姓。”
“謝二老爺這樣的官員不多見，在紹興的官聲也很好。可惜我當時太過年輕，容易被人蠱惑，看到有官兵來攻打聖教，聽幾句對謝二老爺不利的言語，就認定謝二老爺與那些官員一樣表裡不一。”
謝玉琰道：“謝二老爺和徐夫人過世的時候，你可在附近？”
徐來應聲：“當時聖教在尊首的吩咐下強攻，準備活捉謝二老爺夫婦，以他們的性命要挾官府，沒想到謝二老爺一直不肯祈降，等我再見到二老爺的時候，他和夫人已經過世了。”
當時的情形，徐來沒有說的很清楚，他也不敢去說。
謝二老爺死了，卻還被割掉了頭顱，身子也被掛在杆子上，徐夫人肚子被剖開，格外的淒慘。教徒們在他們屍身上發泄著怒氣，好似這樣就能嚇退那位圍捕他們的官兵。
謝玉琰接著問：“沒人質疑徐夫人腹中胎兒哪裡去了嗎？”
徐來點頭：“不用尊首吩咐，教中人就四處尋找嬰孩兒下落。”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艱澀：“有幾個農戶還因此受了牽連。”
謝玉琰冷聲道：“他們殺了幾個孩子？”
徐來歎了口氣：“許多教徒搶著用嬰孩兒的屍身向尊首領功。為了避免再有更多孩子丟了性命，呂石勸說尊首，莫要再追究你……那孩子的下落。”
徐來不知道為何謝大娘子沒有稱呼謝二老爺和徐夫人為父母，他也就不敢直呼謝大娘子的身份。
接下來的事，謝玉琰一想就知道了。
謝文菁被送到謝老夫人手中，謝老夫人避開人群將她撫養長大。
謝玉琰再次問徐來：“呂石有沒有向你提及過謝老太君？”
徐來搖頭：“不過，呂石說過，有一位老人家委實讓人欽佩，一心為兒子、媳婦伸冤，呂石過世之後，我曾想過，他口中那個老人家興許就是謝老太君。”
果然，呂石這條線，是謝老太君留下的。
在鄉下撫養孫女的老太君，並沒有想就此揭過這樁事，而是一直在暗中追查線索，因此才會與呂石來往。
老太君過世之後，謝易芝利用妖教除掉謝文菁，妖教之所以放走謝文菁，也是呂石事先有所安排。
隻是可惜，謝文菁在半路上重傷過世。
謝老太君已經做的很好了，謝文菁也一樣，努力地想要活下來，明明已經出了汴京，隻差一點點運氣就能脫身。
謝玉琰心中一疼，為了謝二老爺一家，也為了真正的謝文菁。
謝文菁有為了救她死去的母親，有一心一意護著她的祖母，就連妖教的人，也動了惻隱之心。
經曆過這些之後，她沒有單單記住仇恨，連母親施藥救人的慈善，一並承繼了過去。可見她長得很好。
如果活著，應該有一段美滿的人生。
可惜了……
往事無法追溯，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這個外來人，也受了謝二老爺一家的恩德，她親手將謝二老爺一家的仇敵送下去，也算告慰他們在天之靈。
“你回去吧，”謝玉琰道，“你們的尊首已經開始調動人手，四處追尋我們的下落，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被他們追上。”
徐來一愣：“那該怎麼辦？”
謝玉琰笑道：“本就是你死我活，沒什麼大不了的。”
……
徐來怎麼來的，還是怎麼走的。
謝大娘子也沒有派人跟著他，隻有吳老爺在他臨行之際，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徐來回到營地時，就看到了幾隊人被派出去，四散開來，顯然是去追查謝大娘子等人的蹤跡。
還真被謝大娘子猜準了……
徐來心中一凜，也許謝大娘子並不是猜測，而是她故意留下蛛絲馬跡，就是要讓人追上去？
想到這裡，徐來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他不答應按謝大娘子吩咐的去做，一定早就性命不保。
謝大娘子與她父親謝易鬆一樣，都是能掌控大局的人，但謝大娘子明顯更加殺伐果斷，身上露出的那種威嚴，委實讓人恐懼。
“徐來。”
徐來被黃平叫住，他翻身下馬迎了上去。
“我們過去說幾句話。”黃平不待徐來回應，就拖著他往一旁走去。
徐來皺起眉頭，搶在黃平麵前道：“教裡出了什麼事？我怎麼看到不少人往外去了，可是發現了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