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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內侍自然歡喜。其實這次他來大名府為的不是這樁事,而是王天使寫密信入京,稟告天家要砌高爐煉鐵。
天家看到很是歡喜,卻沒想要這麼早讓人來大名府查問詳情,後來是因為賈殿直帶著高爐的圖進宮,用一大堆算學與天家講,若是用焦炭煉鐵,再加上這種高爐,鑄造軍器的數目,至少要高兩倍。
這關係著整個大梁的軍力。
而且就像王天使密信中說的那樣,這種煉鐵的法子決計不能外泄,要有可靠之人督辦一切事宜,天家自然就想到了王晏。
他因此才帶著密旨來到大名府。
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竟然就遇到這種事。
黃內侍自然不敢猜測,這些都是王晏一早安排好的。要不然怎麼就將時機卡的剛剛好,讓他這個閹人見證這些?
若不然,就算握著證據也一樣可以翻案,這是其一。
其二,不借他的身份,王晏也不能不經過劉知府就處置這些人。
事急從權,急也得看怎麼急。
被人刺殺,性命攸關,算不算急?天使在大名府內,被朝廷正規兵馬圍困,指揮使親自前來殺人。
這是要謀反不成?
隻要兵馬脫離了朝廷掌控,那就是最大的事。天使自然有理由避開大名府所有官員,獨自審案。
這種事發生的不多。黃內侍看似倒黴,其實是幸運。
坐在宮中如何能得這樣的功勞?帶著箭傷和天使的密信回到京城見到天家,就是用性命來保天家的江山。
天家要的就是他這般忠心耿耿的奴婢。
可是在王晏麵前,他還是要推拒:“那怎生好,這得天使親自進宮稟告。”
王晏道:“過了今晚,我還要去其餘幾個縣內的軍器作坊,我在大名府的事不知能瞞多久,能不能從大名府回到京中,就要看中官的了。”
黃內侍睜大了眼睛。
王晏的意思是,如果事情鬨大了,劉家很有可能真的向他下手。
他帶著一部分證據回京,對王晏來說,也是保證他性命無礙。他不但能得到天家的信任,靠著這個也會與王家結下善緣。
那他就等於有了兩條命。
黃內侍開始沒想通這個,現在全都明白了,於是挺了挺脊背:“王天使放心,我一定會設法回到京中,將這裡的事稟告給天家。”
王晏點點頭,看向譚驤:“我之所以綁了他,堵住他的嘴,是因他為副指揮使,兵卒難免聽他的意思行事,我們審問的時候勢必被他牽製。”
黃內侍點頭。
王晏道:“他先殺馮川滅口就是這個道理,馮川活著難免將罪責推到他身上。馮川死了,他就可以反將罪責丟給馮川。這些兵卒不敢揭發他,隻能聽他意思行事。他不肯說出來的,這些工匠和兵卒誰也不敢開口。”
黃內侍這下完全明白了。
王晏接著道:“這樁案子牽扯到賀家,王家與賀家是姻親,我是否徇私,還需內官監督。”
黃內侍沉默片刻,正色道:“那是自然。”
桑典拿來筆墨紙硯,黃內侍坐在一旁開始持筆記錄,當然要記些什麼,他心中清楚。
王晏看向一旁的工匠和兵卒。
“從現在開始,你們可以將知曉的內情稟告給我,一個個的上前來說,每個人隻有三次機會。”
王晏道:“說出真話才可能會從輕發落,說了假話……就不用從這裡走出去了。”
不用走出去,自然就是會被殺。
反正今晚已經死了太多人。
大多數人開始害怕地發顫。
桑典將工匠和兵卒丟在一起,然後隨便提了個人帶到王晏麵前,沒有解開這人身上的繩索,隻是掏出了堵嘴的布條,示意他可以說話。
黃內侍好奇,王晏怎麼知曉這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就在這時,一陣風吹動了旁邊的簾子,黃內侍瞧見了裡麵的那個人影。
今晚不止是他們幾個在這裡,還有一個女子。
那女子十六七歲的年紀,桑典等人叫她謝大娘子。他們來到軍器作坊之後,王晏先開始布置人手,那位謝娘子帶著人開始在作坊裡四處走動搜查證據。
厚厚的一摞賬目和文書,她翻看的格外快,還有那些工匠留在屋子裡的物什,她都一一看過。
最後她去了軍器庫,到底查出了些什麼,黃內侍不知曉,但是可能這女子能幫上王晏的忙。
工匠開始跪下回話。
“大人,小的冤枉,小的是去年秋天才進的軍器作坊,工頭和管事隻是吩咐小人做事,有時候雜料不足了,他們也不準小的聲張。”
“通判大人帶著人查過料子是否充足,不過也隻是走個過場。”
“其餘的事,小的都不知曉。”
王晏不置可否,片刻之後,屋子裡遞出一張條子,桑典將條子接下拿給王晏。
王晏打開看了看,沒有半點猶豫,就吩咐桑典:“殺了。”
那工匠睜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直到桑典來抓他,他才回過神大喊大叫:“我沒說假話,為何要殺我。”
“明明說過,隻要供述了實情就能從輕……”
那工匠的話到這裡戛然而止,一顆人頭滾落在地。
綁縛在一旁的工匠和兵卒都嚇得縮成一團。
王晏吩咐桑典:“將他的衣服挑開。”
桑典抽出匕首,在工匠屍身上劃了幾下,衣服也就被一層層挑開。
王晏道:“他穿的衣服看似破舊,其實很厚,住處還搜出不少銀錢,床頭的包裹裡放著炭筆和紙,這樣的人豈會是尋常工匠?顯然是被人安插進來的眼線。”
“故意供述這些擺在明麵上的證據和線索,即便他不說,我也能從軍器庫中查出軍器數目不足。我一旦相信了他,你們也會效仿渾水摸魚。”
“即便說出一些不起眼的證據,等我將你們當做證人留下,上了公堂之後,你們便可反悔,我今日做的這些,全都沒有了用處。”
王晏說著向屋子裡看了看。
“從你們的言行和貼身物件兒上,能看出你們的身份和目的,這作坊上上下下我已經讓人查過了,你們說的每一句話,都逃不過她的眼睛,隻要你們說的,與她查的對不上,就隻有死路一條。”
黃內侍吞咽一口,怪不得王晏會讓謝娘子將整個作坊查一遍。
不過……
也真的是厲害。
黃內侍隻覺得脊背發涼。
一個敢遞條子,一個毫不猶豫地殺人,這是真的有本事和默契,還是在恐嚇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