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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十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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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十分寂靜,柳時衣跟在溫善行身後,打開了角落的那扇房門。

裡麵黑黝黝的一片,隻能隱約看到幾個已經裂開的木人俑,內裡卻早就空無一物,屋子裡並不像有人存在的樣子。

柳時衣回頭看了一眼,溫善行肯定地對著她點了點頭。柳時衣按下心裡的疑慮,衝屋子裡喊了一聲:“殿下,你在嗎?”

屋內一片寂靜,無人回應。

溫善行在柳時衣身後小聲跟她再次確認:“肯定在這屋裡。但是是人還是俑屍,就不一定了。”

柳時衣一愣,握緊了腰間的月見刀,在心裡默默盤算——如果把楚弈的屍體帶回去,能不能拿到起碼一千兩。還是說直接假裝自己沒找到人?但這樣之後,萬一真給朝廷找到楚弈屍體了,怕是又會給自己扣個刺殺太子的黑鍋。

怎麼想都覺得不劃算,還是得把這人找到。

柳時衣哀歎一聲,心念一轉,又伸長了脖子,換個稱呼衝著屋裡再喊了一次:“楚弈?你在嗎?我是柳時衣,是你二哥讓我來找你的!”

聽見二哥的名號,屋裡立刻響起了叮鈴哐啷的聲音,隻見一個人形推開了幾個空著的木人俑,從中探出腦袋來,謹慎地盯了柳時衣片刻,才發出了喜極而泣的聲音:“柳姑娘,我在這裡!”

隻見楚弈從那堆放在牆角的木人俑中鑽了出來,白淨的臉上此刻滿是灰痕:“柳姑娘!”

他幾步跑到了柳時衣麵前,一把抓住了她的雙手,激動得眼中都泛起了淚光,“你們要是再不來,我都怕被困死在這!”

話音剛落,一陣風吹來,屋子的門狠狠關上。

“......”

柳時衣眉心一跳,回頭看向那緊閉的屋門,“殿下,您沒事還是少說話吧。”

柳時衣帶著楚弈回到了正廳,喊來沈溯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好在這紫薇星除了驚嚇過度,睡眠不足外加缺水少食之外,沒有受什麼其他的傷。溫善行幫忙找了些乾糧和清水,楚弈毫無錦衣玉食太子爺的派頭,拿起來就狼吞虎咽。

殷裕看著麵前的皇家子,下意識地變得恭敬拘謹,他微微彎身候在一旁,餘光卻瞥見魄風大大咧咧地坐在窗欞之上,連個正眼都沒給楚弈。

“你瘋了?”殷裕壓低聲音,試圖提醒魄風,“趕緊下來,殿前不儀,你不要命啦?”

魄風冷冷看他一眼,並未理會。開玩笑,他一個昭國禁天軍的人,在周國太子麵前要循什麼禮?

柳時衣懶得搭理在一旁鬥嘴的這二人,她的注意力一直在楚弈身上。

“殿下,你為何會一直在那間屋子裡?”

楚弈滿嘴都是食物碎屑,好不容易咽下後,咳嗽幾聲,他才抽出空來回答柳時衣的問題:“我被鎖進那個木人俑之後,意識就不太清醒了。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被關了多久。”

“後來那木人俑裂開之後,我本來想出去的,結果外麵全都是打鬥聲,我趴門縫一看,院子裡都是打架的人。我就想著先在屋裡躲會兒,等外麵打完了沒人了我再出去。沒想到等著等著就睡過去了。”

楚弈抓了抓後腦勺,嘿嘿一樂,倒是一點也沒有了剛見麵時劫後餘生的樣子,把自己的粗神經當成彆人的糗事一般講了出來。柳時衣忍不住搖了搖頭,楚弈整個人都寫著四個大字——“天生好命”,不能拿尋常人的思維去代入思考紫薇星的一舉一動。

楚弈緩過來勁兒之後,就又恢複成了興奮的好奇小太子,纏著柳時衣問這問那,從他們在林子裡都遇到了什麼,問到溫善言和溫善行複雜糾纏的姊妹關係。直到魄風來換柳時衣的班,一句話問到了小太子臉上:“你不是被淩霄盟給抓走的嗎?怎麼會獨自跑到這林子裡來?”

楚弈眨了眨眼,毫無負擔地開口就答:“中間我自己找到時機逃出來了,情急之下就跑進了這個密林裡,被那溫善言給抓了個正著。”

見眾人眼神中滿是不信,楚弈眨眨眼,立刻舉手發誓。

“真的,否則我就天打五雷轟。”

下一刻,窗外天邊烏雲密布,響起一聲驚雷。

“......”

楚弈尷尬地笑笑,捂住自己的嘴。

柳時衣站在一旁,適時地為他解釋:“他這人是個烏鴉嘴,說啥不好的啥就靈。”

魄風被氣笑了,這周國太子爺謊話真是張口就來。柳時衣倒是很欣賞地拍了拍楚弈的肩膀:“不錯,甭管你這個謊話本身質量如何,但是衝你麵不改色地這個態度,就很有當小賊的天賦。”

楚弈發現自己被識破了,也不羞不惱,反倒是很認真地進行了檢討:“果然這麼編還是不太可信,我一個不會功夫的人怎麼也不可能從淩霄盟手裡逃出來,我再想想有沒有彆的可能。”

魄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好家夥,進了周國之後就沒遇到幾個正常人,敢情是從周國太子開始腦子就不太對勁。

外麵的人吵吵鬨鬨,屋裡床上的蕭時卻依舊閉眼沉睡。

半夢半醒間,他的腦海中不住地浮現著從前的畫麵——

他變回了年幼時剛進到藥王穀的年紀。四周的師兄師姐們逗他玩,一開始這些熱情的哥哥姐姐讓他有些手足無措。畢竟從小在將軍府,周圍人要麼是如父親一般不苟言笑,要求他堅強懂事。要麼是如母親一般憐愛疼惜他,連他自己下個床都擔心他會撞到磕到,當他是個易碎的陶偶。

而同門們的調侃,是他人生頭一回被當成“正常人”來對待,原來在普通人家裡,兄弟姐妹們是可以互相逗弄打趣的,哪怕中午還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鬨了個紅臉,晚上吃飯的時候也能自然地給他夾菜。

整個藥王穀裡,比他還小的,隻有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內門弟子裡,蕭時排行老十,而他唯一的小師妹,便不甘心地淪落到十一的排行。

沒過多久蕭時就習慣了藥王穀的日子,麵對小十一時,他也不由自主學著師兄姐們對他的態度來對待她。

有一回他出穀采藥,回來之後騙十一沒給她帶她最愛吃的白糖糕,那是十一第一回跟他鬨脾氣,小小的人兒氣鼓鼓地踹了他膝蓋一下,轉頭就跑,還大嚷著以後再也不要跟師兄玩兒了。他隻好忍著疼追上去,把捂在胸前的白糖糕給了小丫頭,才換來了一個好臉色。十一吃完之後,小嘴又甜滋滋地來他麵前說好話,他故意裝作被十一踹傷的樣子,害得小丫頭忙前忙後地伺候了他好一陣子。

那段日子可真幸福,連風都讓人覺得明亮。

蕭時還想去追小十一的背影,可畫麵卻倏忽一轉,夢中的他又變成了離開藥王穀時的年紀。

泠冽寒冬,將軍府的馬車齊齊停在藥王穀前,家仆恭敬掀簾,等著蕭時上車。

他回頭看去,內門所有的師兄師姐們都到齊了,一張張年輕又桀驁的臉上,帶著不舍。蕭時目光掃去,獨獨不見小十一。

“世子,該回府了,蕭府皆歿,還有許多事等著您處理。”

家仆見他始終不上車,隻好開口催促。

蕭時無法再拖,隻向眾人點了點頭,目光深深地盯著遠處。

“放心,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蕭時語氣輕輕,卻很堅定,也不知是在跟誰說。

畫麵一轉,便是血如殘陽,鋪滿了藥王穀。那些曾經相熟的麵孔全部都倒在了血泊當中。蕭時跪在血中,神情恍惚地自問:“是我錯了,我就不該走,我就不應該離開,我怎麼能獨自活下來呢?”

蕭時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夢中,他想大叫,想醒過來,可他的靈魂卻好似脫離開來,冷眼看著這具沉睡的軀殼經曆這痛苦的一切。

蕭時看著自己,花了一周的時間給每一個同門收殮。他本就不是個堅強的人,意外接踵而至,他本想著處理完這些後事,就與眾人一同沉睡在藥王穀中,卻不料怎麼也沒找到十一的影子。

直到他在後山的入口處,看到了被踩碎的白糖糕,已經被血浸成了鐵鏽色。而那裡白糖糕碎渣的後麵,是偌大一個血燭印記。

“蕭時。”

一個模糊的人影走到他的麵前,關切地問他:“怎麼了?你沒事吧?”這聲關切的問候仿佛穿越了時空,回蕩在蕭時的耳畔,將他從夢境中拉回到現實。

蕭時猛然驚醒,下意識地抱住了麵前的人。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滿室的人都八卦地盯著自己。而他懷中抱著的,居然是一臉懵的柳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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