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府彆院的正廳裡,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灑在殷老太君手中的賬本上,她眉頭微蹙,專注地審閱著每一筆開銷。
此時,門口探出半個身子,是殷裕,他小心翼翼地躡手躡腳地踏進門來,生怕驚動了老太君。然而,他的小動作並沒有逃過老太君的眼睛。
“又要上哪兒去?”殷老太君突然發聲,聲音中帶著幾分威嚴。
殷裕腳步一頓,轉身衝著老太君恭敬地行了一禮,“祖母,我取點東西。”他低聲說道,眼神中有些閃躲。
殷老太君冷哼一聲,“又是取銀子,還要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和無奈。
殷裕連忙擺手,“這回可真不是。上次我不是拜了個師父麼,明日他大婚,我得幫他操辦一下。”他解釋道,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師父?”殷老太君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殷裕點頭,湊上前去,“是我在殷賢那處結識的英雄!他可厲害了,什麼江湖軼事都知曉,還特彆仗義!”他的眼中閃爍著崇拜的光芒。
殷老太君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無奈地歎了口氣,“罷了,家中從小單你一個男丁,也是憋壞你了。現下你能交到朋友,是件好事。”她說著,看向殷裕,“除了銀子,可給人家備禮了?”
殷裕一愣,“這,倒是還沒想到。”他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說道。
殷老太君搖了搖頭,衝旁邊的婢女示意,“去,把長雪傘拿來。”
婢女點頭,片刻後,拿了把小鐵傘出來。殷裕接過傘,仔細打量了一番,卻看不出什麼門路。他本想打開看看,卻發現這傘根本撐不開。
“祖母,這傘壞了吧,打都打不開。”殷裕疑惑地說道。
殷老太君微微一笑,“咱們殷家也不是什麼小氣之人,這便當是老身送他的賀禮。你這師父若真像你說的那般,知曉一切江湖軼事,自是有辦法打開。”
殷裕和殷老太君對視一眼,眼中還是不信。但殷老太君卻揮揮手,示意他離開,“去吧。”
殷裕拿著那把小鐵傘,疑惑又好奇,但片刻的功夫,他就決定先去操辦大婚,反正這玩意兒看起來也不像什麼寶貝,等大婚完了再問師父也不遲。
殷裕興衝衝地朝著百花樓的方向走去,心中滿是期待,腳步輕盈。師父那樣的鐵血英雄,定是不好意思好好張羅自己的,但沒關係,他殷裕會告訴師父,大婚對男子而言同樣重要。
然而,他還沒走出巷口,一個突如其來的身影便攔住了他的去路。殷裕抬頭一看,隻見一位白須飄飄的老人正站在那裡,一雙明亮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殷裕嚇了一跳,不由得後退了幾步。
這位老人名叫白畫,雖然須發皆白,但開口後,聲音卻嬌媚如女子,讓殷裕感到十分意外。白畫看著殷裕,開口問道:“小子,這兒是殷府嗎?”
殷裕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心中有些疑惑。這時,他注意到白畫身後還跟著一個孩子和一個女子,兩人正在爭吵不休,似乎對方向問題有著不同的看法。
那小孩名為顧書,氣呼呼地說道:“你看看,我就說應該往這走!你偏要往北走!早按我說的走,咱們早到了!”
女子則名為元琴,也不甘示弱地反駁道:“還不是你一路磨磨蹭蹭地耽誤時間?!為了趕路我才匆忙看走眼的!”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但白畫卻似乎對此已經習以為常,根本沒有理會他們,繼續向殷裕詢問:“殷棋人呢?”
殷裕聞言一愣,皺眉思考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說道:“殷棋?府上沒這號人啊……你們要麼去殷賢表叔家看看?這村裡除了我家,還有他一戶也姓殷,你們找的許是他府上的人。”
他的話音剛落,原本還在爭吵的元琴和顧書立刻停止了爭吵,兩人對視一眼,元琴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還按你說的走,你也走錯了吧?!”元琴笑著說道。
顧書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惡狠狠地瞪了殷裕一眼,然後問道:“殷賢家在哪?!”
殷裕被他們的態度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指了指殷賢家的方向。三人邊朝那邊走著,元琴和顧書邊繼續拌嘴,而殷裕則看著他們的背影,心中暗自嘀咕:“好怪的人……”
他打了個寒顫,搖了搖頭,將這些奇怪的事情拋在了腦後。畢竟,對現在的他而言,還有全九州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要做——趕緊去給師父籌辦婚禮!
煙嫋拎著一套精致的婚服,右手端著一匹豔麗的鴛鴦布,步伐匆匆地進了百花樓的大門。
剛一進門,她的目光便落在了櫃台前。隻見柳時衣支著腦袋,眼皮沉重地耷拉著,顯然正在打瞌睡。煙嫋看到這一幕,心中不禁有些氣惱。她眼一閉,帶著幾分怒氣走上前去,準備叫醒柳時衣。
然而,就在她剛在櫃台前立定時,附近突然傳來了猛烈的咳嗽聲。煙嫋循聲看去,隻見蕭時下了樓,正撐著樓梯扶手,臉色蒼白地咳嗽著。他的身影顯得有些虛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看到這一幕,煙嫋心中的怒氣頓時消散了大半。她無奈地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心中暗道:“真不省心!”她瞥了一眼還在打瞌睡的柳時衣,又看向了咳嗽不止的蕭時,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無力感。
她看向蕭時,語氣中帶著幾分嚴肅和關切:“你,過來。”蕭時抬眼看她,隻見煙嫋的臉色雖然嚴肅,但眼中卻透露出幾分擔憂和關切。他支撐著虛弱的身體,緩緩地向煙嫋走去。
“會喝酒嗎?”
蕭時一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又看了看煙嫋,眼神中儘是不解:你看看我這樣兒,就算會喝你也不能讓我喝吧?!
煙嫋一甩手:“你這就一點皮外傷,喝點酒活血化淤。”
煙嫋往樓上的雅間走,看了眼還在樓梯下的蕭時:“趕緊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現在連點酒都不敢喝,慫樣兒!”
蕭時緩緩捏緊了拳頭,讓自己冷靜,大不了等自己脫身了,回來把百花樓買了,讓煙嫋給自己打工。他一邊想著到時候要讓煙嫋和柳時衣每個月都報賬,折磨她們,一邊晃悠悠地再次準備挪上樓去。
好不容易爬回二樓,蕭時推開雅間的門,隻見煙嫋麵前已經擺了一壺酒,給自己和對麵的空座前都倒好了酒,中間隻有一盤茴香豆。
蕭時坐過去,見煙嫋無聲地一飲而儘,也隻好舉杯自己陪著喝。煙嫋一連喝了三杯,才悠悠開口:“講實話,你到底從哪兒來的?”
“我主家是昭國一戶商賈人家,平日裡會讓我們這群劍姬去九州各地,給富商高官表演,這次去盛京,我們半路上找機會逃了出來,但因為這些年見過的太多,主家不肯放過我們,便一路追殺我們到落月泉,人死了一地,僅剩我與我那兄弟兩人活了下來。”蕭時麵不改色,流暢地道出自己早就編好的由頭。
煙嫋打量他半晌,才冷哼了一聲:“若不是你真的沒半點內力,我還真信不了你。既然你全交代了,那關於柳時衣,你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蕭時頓了一下,他看不懂麵前的女人,如果問了跟淩霄盟相關的問題,會不會打草驚蛇,但若是什麼都不問,好像又顯得自己這個親成得太不真誠。
他琢磨了半天,才緩緩開口:“柳時衣,她從未出過流水村?”
煙嫋挑眉:“都這時候了,你還問這種問題?”
好了,夠了。蕭時看到煙嫋的反應,立刻在心裡知道再多問下去,不論是問柳時衣她爹的事,還是問柳時衣是否會武功,都會讓煙嫋起疑:“……我的意思是,她有什麼不吃的嗎?不然之後跟我出了流水村,我不知道她口味如何。”
“……”煙嫋呆了一下,笑了起來:“好,有你小子的。”
蕭時在心裡鬆了口氣,還好。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場合的蕭時,自然也不會發現,他此刻心中的緊張,和傳說中新女婿見丈母娘的時候,是一模一樣的。
柳時衣迷迷糊糊地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她揉了揉眼睛,拿起手邊的酒瓶,搖搖晃晃地上了二樓。剛走到樓梯口,她就聽到了裡麵傳來煙嫋的聲音,似乎正在和誰說話。
柳時衣的腳步一頓,好奇心驅使著她悄悄地將門推開了一條縫。隻見煙嫋正站在窗前,背對著她,對著蕭時囑咐著什麼。
“以後你二人便是夫妻了,你當要好好照顧她。”煙嫋的聲音溫柔而堅定,“這孩子從小就養得野,乾不來相夫教子的事,你也彆拘著她。這天高海闊,哪兒都是她的地方,唯有後宅不是。”
蕭時聽了煙嫋的話,臉上露出了幾分遲疑。但當他看到煙嫋期待的目光時,還是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放心。”
“另外,她吃了很多苦,所以性子上並不如尋常女子那樣純良柔和,但隻要你願意多了解她,就會發現她心腸有多好。她、她是個對彆人心軟、對自己心狠的孩子,所以你得多疼她,替她心疼自己。”
蕭時繼續頷首,煙嫋看著他,忍不住又是深深歎氣:“我在一日,便會護著你們一日。之後的事,就之後再說吧。”
柳時衣眨了眨眼,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她沉默片刻,然後揚起笑容,推門走了進去。
“背著我聊什麼呢,這麼熱鬨。”柳時衣打趣道。
煙嫋看到她,瞪了她一眼,伸手把酒瓶搶了過來。柳時衣見狀,也不在意,反而嬉皮笑臉地湊上前去。
“還有幾個時辰便要大婚的人了,還喝酒?!”煙嫋沒好氣地說道,一隻鞋子突然砸在了柳時衣的腦袋上。
柳時衣摸了摸被砸疼的腦袋,笑嘻嘻地說道:“良辰美酒,馬上要良辰了,自然得有美酒。”
煙嫋被她氣得笑了起來,兩人又開始吵吵嚷嚷地打鬨起來。蕭時看著這對母女,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