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昊看到歐子真的臉色變化，心中駭然。
他跟隨師尊歐子真，也有一段時間了，自然知曉自家師尊的秉性。
流露出如此態度，這代表著，歐子真對蘇哲不滿。
“蘇師弟，此言萬萬不可……”
“鑄心匠道知識……足有兩千多本，饒是莫野師兄，當年也足足耗費了一年時間，這才算勉強記住，此後三年，於實踐之中，求證鞏固……”
“愚兄魯鈍，耗費了一年半，這才記住……惶不論其他樞要弟子，三年內能記住，便算是匠道不世天才了。”
鐵昊生怕蘇哲觸怒了歐子真。
在鐵昊看來，蘇哲雖非鑄心莊弟子，但其天賦，心性，為人處世，近乎完美。
與之莫野太過相似。
鐵昊內心之中，已經將蘇哲，看成鑄心莊一員。
歐子真追求匠道，近乎苛刻。
最為不喜，便是半桶水亂晃的人。
蘇哲麵露尷尬。
這年頭……
說實話，還錯了？
“歐莊主，鐵昊師兄……弟子真未扯謊……”
蘇哲無奈，苦笑說道。
“哼！既然如此……那老夫且問你，何為匠道之本？”
“匠道之根本在於用心，以赤誠之心對待每一錘、每一火，方能打造出上乘之物。為匠心篇，第二百五十六頁，第三行。”
……
此言一出。
歐子真和鐵昊都傻眼了。
連……
連頁數行數都背得出來？
師徒二人對視一眼，皆看到二人眼神之中的震驚。
“蒙的！一定是蒙的！”
幾乎是同時，鐵昊和歐子真的心中，不約而同，浮現出一個念頭。
短短十日，根本不可能記住其中內容。
更不要說……
精準說出兩千本匠道知識之中，處於哪一本，哪一頁，哪一行。
絕對是蒙的！
想到這裡，歐子真眼神之中，更添幾分厭惡。
“那若遇頑鐵難鑄，你當如何？”
“嘗試以不同之火候、錘法，尋其可塑之處，萬物皆有用，非材料問題，而是匠人處理之法。材料篇，四十五頁，倒數第二行。”
“鍛造之時，火候如何掌控？”
“火候當分階段。初時需小火預熱，使其均勻受熱，再逐漸加大火力，至白熱化時，迅速錘煉，熔煉篇，三百二十六……”
“若鍛造中出現裂紋，又該如何處置？”
“當立即停止錘煉，重新加熱，以特殊技法修補裂紋，錘煉篇，一百七十三……”
……
歐子真和蘇哲二人，一問一答。
隨著問題逐漸增多。
歐子真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聲音之中，蘊含一絲顫抖之意。
一旁的鐵昊，更是滿頭大汗，不斷翻閱一本本書籍。
他在驗證。
蘇哲回答歐子真問題，那具體到第幾頁，第幾行，此番話語，到底是真是假。
饒是鐵昊在鑄心莊這麼長時間，記住其中內容便可，哪裡會這般無聊，去記住具體幾頁幾行？
可隨著鐵昊翻閱，鐵昊額頭汗水，也開始滴落。
歐子真提問結束。
三人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
歐子真和鐵昊，一老一少，張開嘴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蘇師弟……莫不是……你上輩子……便是鑄心莊的匠道高人？”
鐵昊眼神飄忽，半晌，道出了一句話。
“這，小弟也不知曉啊……總之這些內容，看了便能記住……很難麼？”
蘇哲無奈，隨便扯了一個理由。
這番場景……
不由讓蘇哲想起在匠心堂之時。
隨著自己打鐵造詣越來越高。
匠心堂師兄弟，也會時不時流傳出，自己是鐵匠老祖轉世之類的話語。
歐子真畢竟是鑄心莊主。
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雙目之中的焦距，也開始漸漸有了些許聚焦。
歐子真腦海之中，靈光一閃，看著蘇哲問道：
“武有武道，匠有匠道。”
“蘇哲，你覺得……何為天道？”
此言一出，倒是蘇哲愣住了。
這個問題，似乎並不在兩千本匠道資料之中。
何為……
天道……
蘇哲沉吟片刻，不由想起了前世看到過的一個例子，而後道：
“天道，代表著規則，規律。”
“廬縣之時，弟子家中院落，偶然飄來一枚棗樹種。弟子本不在意，但風吹日曬，歲月變遷，那種子破土而出，長勢喜人。弟子偶然得見，頓覺生命之中驚奇，而後澆水施肥，日日如此。”
“可待有一日，鄰居前來抱怨，此樹過高，擋住了鄰居院落之中所種之物，納不足陽光。儘管不願，但架不住叔叔勸慰，最終將此樹給鋸了。”
蘇哲言說這個故事，思路也是越來越清晰，總結補充：
“棗樹，破土，生長，此乃個人之努力，我命由我不由天。”
“然則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
“當他太過旺盛，擋住了陽光，觸動了某些底線，便好似被天道所注意，此為天道不容。倘他知曉其命運，勘破其虛妄，控製其枝葉方向，便可超脫於天道。”
“天道之下生靈，自有其命運。運乃注定，命乃後爭。”
蘇哲說完，微微一笑。
他實在不知，為何歐子真為何會突然跳脫，談論到哲學性如此深刻的話題。
以蘇哲的眼界和能力，自然難以洞徹深刻。
但架不住蘇哲前世信息爆炸。
縱然難以理解深刻，但截取一些通俗易懂的解釋，還是容易辦到。
關於所謂的“天道”，諸多玄而又玄的解釋，實在令人頭疼。
但這一段“種樹理論”，蘇哲自認為，還是極容易理解，故此，借花獻佛，便將這言論搬了出來。
歐子真聽完之後，陷入了沉思。
鐵昊看蘇哲，頗為詫異。
蘇哲論述天道，頗為輕鬆寫意，娓娓道來，好似在講家長裡短。
但細細體悟這一則故事，卻又覺得其中道理質樸，令人深思。
鐵昊有些啞然。
蘇哲這般年輕，但其領悟，竟然這般發人深省。
……
“前些時日，元朗尋你，你那玉身莊兩大真傳師兄，現已歸來。”
“你既然已習得鑄心莊鍛造術，便回玉身莊一趟吧。”
“待任務完成，再來鑄心莊……”
歐子真眼神灼灼，似乎在竭力隱藏某一種激動。
所謂的任務，歐子真並未明說。
但蘇哲早就從玉身莊主口中洞悉——
玉身莊真傳牽頭，覆滅秦家。
“弟子遵命！”
蘇哲應下。
“對了，白猿三十六錘，你修行十日，可有體悟？”
歐子真突然開口，笑道：
“你根骨乃是龍姿天骨，悟性也是極佳，但時日太短，若有疑惑，老夫可以幫你解惑。此乃匠武結合之錘法，你回玉身莊，萬萬不可懈怠。”
蘇哲點頭。
而後呼吸吐納。
運轉白猿呼吸法。
內勁在體內遊走周天，頓時爆發出“劈裡啪啦”作響之聲。
雙臂漸漸伸長，體態發生變化。
猿臂蜂腰！
“暫時弟子倒也沒有不解之處，修行十日，勉強入了外三合之境！”
“弟子魯鈍，汗顏，汗顏！”
蘇哲謙遜回道。
十日！
外三合？
歐子真呼吸為之一滯。
而那鐵昊，更是恍若見了鬼一般。
十日，修得猿臂蜂腰獸之相，竟還言說什麼“魯鈍”？
歐子真和鐵昊，臉色鐵青黝黑。
良久。
歐子真擺了擺手：
“快回你的玉身莊吧，你再遲一步……老夫恨不得打死你……”
蘇哲：……
“弟子告退。”
……
待蘇哲走後。
歐子真起身，叮囑鐵昊道：
“鐵昊，鑄心莊事務，全交給你了，為師去求見你師爺。”
鐵昊應下。
歐子真回想起蘇哲方才對於“天道”的闡述，不由喃喃道：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冥冥之中，自有天數，玄運仙兵，方可超脫。”
“這小子所言，為何與老祖留下傳說讖語，如此相似？”
“難道……玄運仙兵之事，真的存在？”
歐子真越想越激動。
恨不得馬上將此事，稟告給自家那壽元將儘的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