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都要變成太子的後花園了。”“蘇少卿抓了長安兩縣縣衙的縣尉,先前說是關幾天,調查調查,然一直關到現在都不肯放。”“我前幾日去問,寺卿,你猜他怎麼說?”“他竟然說還要跟太子知會一聲才行。”“那賀蘭楚石的案子,死的可是範陽盧氏的人,就一些亂七八糟,不知從哪弄來的線索,蘇少卿就說這事跟賀蘭楚石沒關係了。”“今天一大早,他就把人給放了,這是哪門子道理。”“寺卿,這樣下去不行啊,大理寺都快成他蘇少卿的一言堂了。”大理寺公廨內,孫伏伽坐在椅子上,聽著旁邊大理寺丞不斷嘮叨。最近陛下體恤百官當值辛苦,特命工匠給皇城官署都造了椅子和案幾。坐在椅子上當值,確實整個人都要舒服不少,可比跪坐要輕鬆多了。累的時候還有個後背可以靠著。最開始的時候,還有文官上疏,請求撤掉桌椅,說是有失體統。這才兩三日,就沒人說這個事了。“賀蘭楚石的案子,蘇少卿把卷宗交給我看了,上麵的線索,證據,都比較充分,完備。”“比如那盧思禮身上的傷勢,跟當時賀蘭楚石在酒肆的動作,就完全對應不上,明顯是後有人所為。”“單是憑借這一點,盧思禮的死,便跟賀蘭楚石無關,是有人栽贓陷害。”“那賀蘭楚石,是東宮千牛,還是侯尚書的女婿,蘇少卿放人,那也是應當的嘛。”孫伏伽沒有因為寺丞的話而有所波動,語氣平緩的說道。寺丞語氣一滯,接著道:“好,賀蘭楚石的事我就不說了,那蘇少卿關押兩縣縣尉,又作何解釋。”“最近長安城這般淩亂,沒有縣尉主持大局,各坊的不良人無端生事,致使長安混亂不堪。”“蘇少卿卻抓著人不放,這是居心何在。”孫伏伽停下手中批改卷宗的筆,放在了硯台上,而後深深的看了一眼寺丞。歎了口氣道:“長安兩縣縣尉的卷宗,蘇少卿也交給我看了。”“原本就一個案子,但是現在,已經牽扯到幾個案子了,這還是留了情麵,不然已經能革職流放了。”“否則你以為縣令不來說,讓你來說,是為何呢。”整個長安城,一百多萬人口,兩縣尉管著。這裡中飽私囊,濫用職權之事,簡直是多不勝數。太子那邊隻要一句話去查,彆說幾個案子,十幾個,幾十個都能關聯上。這裡頭的關鍵不在於縣尉,而在於太子跟魏王之間的鬥爭。東宮那邊,擺明了是要把兩個縣尉的官職給拿下。之所以關著不放也不判,根本在於東宮可能還沒有合適的人選,來接替這兩個職位,所以就這麼一直拖著了。縣尉確實重要,然而即便沒有縣尉,還有金吾衛,監察禦史,長安也不存在亂起來。這個‘亂’字,可不能隨便說。寺丞滿臉羞愧的走了,他確實是收了彆人的好處來說情的。要是彆的案子,寺丞直接就放人了,但這兩起案子,都是寺卿少卿主管,寺丞也隻能是乾看著。孫伏伽抬頭看行窗外的天空,輕輕歎息:“多事之秋啊。”——東宮正殿。曾經的萬年縣不良帥紀昭,終於是返回了長安。還帶回了兩個真骨。新羅階級劃分嚴格,采用骨品製。樸、昔、金三家王族地位最高,稱為“聖骨”,不但可世襲王位,還獨占整個官僚體係,擁有無上權力。聖骨男與聖骨女所生孩子的血統為第一骨級,既為王族。大小貴族依次分為“真骨”,也能在官僚體係中擔任重要官職,有機會繼承王位。“新羅真骨樸逸雲、金睿軒。”“拜見大唐太子殿下。”“殿下天威,如日之輝。”兩個新羅貴族,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用帶著口音的漢語恭聲說道。新羅並非完全說漢語,他們有自己的新羅語,也有自己的文字,稱為吏讀。吏讀是一種借用漢字的音和義標記新羅語的特殊文字形式。在新羅,吏讀主要用於官方文書、曆史記載、文學創作等方麵。受中原王朝的影響,新羅的中上層貴族,向來以說漢語,寫漢字為驕傲,新羅語主要是中下層新羅大眾在使用。不良帥紀昭講述道:“殿下,這兩個新羅貴族,是從營州帶回來的,他們是新羅的邑正,跟咱們的縣令差不多。”“他們的縣城,被高麗人攻破了,這兩人逃了出來,逃到了營州。”“臣便把他們帶回來了,想來他們能幫助到太子殿下。”李承乾擺擺手,旁邊的內侍文忠當即明白了意思。招來東宮衛士,把兩個新羅人帶了下去。不良帥紀昭有些緊張,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如果你早回來幾天,這兩人對孤有大用,孤也不會計較你延誤時機的事情。”“但是到了今天,這兩個新羅人已經沒用了。”如今朝廷這邊,都已經確定要攻打高麗了,借助新羅人來進行施壓,也就沒有了意義。不良帥紀昭心裡有些憋屈。這一個多月來,他帶了十多個兄弟,馬不停蹄,趕赴邊關。原本就是打算抓幾個新羅人回去湊數,無意中聽到了關於新羅貴族的消息。於是跟彆人乾了一場,好幾個兄弟還差點丟了性命,受了重傷,還在營州那邊養傷呢。這才把這兩個新羅貴族救下來。也是因為救人的關係,導致耽誤了回來的時間。結果回到長安,太子卻告訴來遲了,沒用了。“臣不明白。”紀昭的聲音有些乾澀。在大唐,即便是普通百姓,也可以自稱為臣。李承乾道:“孤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孤讓你去找人,是為了為攻打高麗,找到足夠的借口。”“但就在三天前,因為朝堂上的一些關係,如今基本上已經達成了攻打高麗的意見。”“所以你現在帶回來的新羅人,已經沒用了。”紀昭聽完,苦澀道:“臣明白了。”這就相當於,所有的努力都泡湯了。李承乾看到紀昭一臉失落的樣子,不急不慢喝了口茶水,這才緩緩說道:“不過嘛”聽到這話,紀昭頓時抬起頭,目光炯炯。李承乾繼續道:“你能完成這趟差事,雖說沒給孤帶來用處,但卻讓孤看到了你的誠意。”“時機不對,不是你的問題,這是天時不夠,然孤覺得你是個能做事的人。”“原本孤是打算,把你召進東宮,不過現在情況有變。”“萬年縣縣尉,涉及多件案件,現已經被大理寺關押,按照目前的情況來說,即便是能出來,也是要被革職的。”“這縣尉的職位嘛,也就空缺了下來。”“你是萬年縣先前的不良帥,對於萬年縣的情況,想來是熟悉得很。”“如果孤讓你來當這個縣尉,可是有信心,把萬年縣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處理妥當了?”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紀昭以為這次辦事不利,白跑一趟,沒想到太子竟然要把萬年縣縣尉的官職讓他做。對於紀昭來說,東宮校尉確實香,可哪裡有縣尉舒坦。“臣先前不過是小小不良帥,從未擔任過官職,不敢妄言能乾好縣尉的差事。”“但臣廝混多年,對萬年縣大小情況都算熟悉。”“殿下如此信任臣,臣必當肝腦塗地,以報殿下知遇之恩。”“臣定當竭儘全力,當好萬年縣縣尉,把萬年縣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處理妥當,不辜負殿下的期望。若有半分懈怠,臣願受任何懲處。”紀昭心中一陣激蕩,他知道這是自己難得的機遇,當下不再猶豫,跪地抱拳,言辭懇切。李承乾滿意地點點頭:“好,孤就等著看你的表現。起來吧,從今日起,你便好好準備,待時機成熟,你便接任萬年縣縣尉一職。”紀昭站起身來,眼中滿是堅定:“殿下放心,臣定當不負所托。”縣尉的品第跟東宮校尉比起來天差地彆,然品第雖底,實權不小。尤其是油水這塊,可謂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太極宮,兩儀殿。“陛下,侯尚書來了。”“讓他進來吧。”“是,陛下。”殿內,李世民手中正拿著一本文冊。這本冊子上寫著的,正是這段時間,長安各大詩人歌頌魏王的詩詞。除了那首最為出名的將軍行外,還有足足二三十首之多。不多時,侯君集走了進來。“拜見陛下。”“賜座。”“謝陛下。”侯君集坐在椅子上,不由感歎道:“太子這椅子,正是好啊,現在辦公的時候,輕鬆多了。”“公廨的官員如今當值時,都在說著陛下的好,給大家都配上了這椅子坐。”李世民看到侯君集進來,放下手裡的文冊。“看來你挺喜歡的,家裡也安置上了吧。”“臣可是打造了許多呢,各個屋子裡都配了,尤其是讀書的時候,感覺方便多了。”李世民笑道:“讓你多讀書,肯定是有用處的。”“現在不就要用上了嗎,高麗的事情,可是都知曉了。”侯君集道:“都知曉了,在臣看來,太子的話不無道理,這高麗本就要打,早打晚打都是打,那還不如趁早了。”李世民點頭道:“朕也是這般想的,此次叫你過來,就是想跟你聊聊打高麗的事情。”“如今李衛公他身子不適,都是早些年在戰場上留下的暗傷。”“那高麗山高路遠,朕擔心李衛公這身體受不住,因此朕思來想去,這打高麗的重任,還是要落在你肩膀上啊。”侯君集聞言,神色一肅,連忙起身拱手道:“陛下如此信任臣,臣必當竭儘全力,不負陛下重托。”“隻是高麗之地,地形複雜,氣候多變,且其兵強馬壯,不可輕視。臣雖有信心領軍作戰,但還需陛下給予充分支持。”李世民微微頷首,道:“朕自然會全力支持你。你且說說,此次出征高麗,你有何具體方略?”侯君集沉思片刻,道:“陛下,臣以為,此次出征高麗,當以穩紮穩打為主。”“先派遣探子深入高麗境內,了解其地形、兵力部署等情況。”“而後可分兵多路,從不同方向進攻,使高麗軍隊難以兼顧。”“再是要充分利用我大唐的水軍優勢,從海上對高麗進行攻擊,以打亂其防線。”李世民聽後,微微皺眉道:“分兵多路,雖可使高麗難以應對,但也容易被其各個擊破。且水軍作戰,風險較大,若有閃失,恐影響全局。”侯君集道:“陛下所言極是。臣之方略,隻是初步想法,具體作戰方案,還需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不過,臣以為,此次出征,關鍵在於速戰速決。”“高麗之地,遠離我大唐本土,糧草補給困難。若戰事拖延太久,對我軍極為不利。”李世民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那你認為,此次出征,需要多少兵力?”侯君集道:“陛下,高麗雖兵強馬壯,但畢竟是小國。臣以為,有十五萬大軍足矣。其中,步兵十萬,騎兵三萬,水軍兩萬。再加上糧草輜重等,當可一戰而定高麗。”李世民沉默片刻,道:“十五萬大軍,不是小數目。且此次出征,耗費巨大,朕需好好斟酌。”“對了,魏王的事情,你可是聽說了。”侯君集不由道:“魏王在長安城聲勢這般大,臣自然是聽說了。”李世民道:“如今魏王麾下,多是世家精銳,可謂兵強馬壯,屆時攻打高麗,可為主力先鋒。”“當然,魏王身子弱,你要多多注意,若是傷了一根毫毛,朕拿你是問。”侯君集聽到這話,眼神閃爍。自然是明白了李世民的想法,這是要讓自己,多多消耗世家兵力啊。至於魏王的事情,侯君集也沒太過上心,怎麼打都不可能輪到魏王上場,有什麼危險可言。“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