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卡車的轟鳴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如同一位忠誠的信使,將許秀芳一行人平穩地帶到了小溪村。
村口的塵土飛揚中,村民們投來的目光充滿了驚訝與豔羨。
許秀芳坐在那輛屬於夏風服裝廠標誌性的皮卡車裡歸來,這一幕,對他們來說,無疑是成功的象征。
幾位年長的大嬸,衣襟隨風輕揚,快步向許秀芳靠近,眼中閃爍著好奇與熱切。
“哎喲喂,秀芳啊,你這是坐上了服裝廠的小車回來的?難道說,你在那兒找到了份活兒?”其中一位大嬸嗓音裡滿是驚喜與探究。
另一位則低語道:“莫非是村支書從中搭橋?聽說他家的女兒就是那樣進了服裝廠的。”
言語間,流露出幾分微妙的嫉妒與不甘。
又有人迫不及待地追問:“我為了給兒媳婦找個活兒,跑斷了腿也沒門路,你是怎麼做到的?跟我們分享分享嘛。”
麵對鄉親們的連珠炮問,許秀芳顯得有些措手不及,隻好提高音量,澄清道:“大家誤會了,我隻是幫他們修理了一下東西,還有家裡那台老舊的縫紉機,修好後送回了廠裡。”
這話一出,周圍的氣氛頓時冷卻了下來,就好似被一陣秋風席卷而過的煙霧,原先的熱忱與諂媚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
“修修補補的,能賺幾個小錢呢?”有人輕蔑地嘀咕著。
另一個人接口道:“確實是啊,哪有在服裝廠做正式工來得實惠。”
談話的調子中,那些刻意的恭維已被風吹散,剩下的隻是酸意和不滿。
“村長家的千金,據說一天就能賺七塊錢,聽聽,這可不少啊。”
許秀芳的耳畔充斥著這樣的聲音,一時間,她竟不知如何回應。
但今日的她,心情格外晴朗,無意於陷入唇槍舌劍之中。
“行了,咱們還是回家吧。”她輕聲說著,牽起了三個孩子的手,準備步入自家的小院。
默默地把日子過好,悄悄地積攢財富,無需張揚。
然而,就在跨過門檻的瞬間,小寶興奮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折成方塊的信封,眼中閃爍著光亮。
“媽媽,今天那位叔叔給的,說是給你的工錢,還讓我們去餐館好好吃一頓呢。”
小家夥的話音剛落,二寶立刻像個小粘糕一樣貼緊了母親。
“媽媽,我這麼大了,還沒見過餐館是什麼樣子的呢!石頭說過那裡的菠蘿咕嚕肉甜得讓人牙齒發癢,我真的很想嘗嘗。”
大寶則用一種“你咋這麼沒出息”的眼神瞥了二寶一眼。
許秀芳心裡卻是一片寧靜,她相信陳安平不是那種吝嗇的人,更何況之前那些縫紉機的維修費用,兩人還未曾結算。
然而,不遠處的幾位嬸子聽到這話,心中的平靜立時被攪亂了。
她們三三兩兩地圍攏過來,眼神裡滿是探尋與羨慕:“修那些機器能有多少報酬啊,竟然還能下館子瀟灑一番?”
一位嬸嬸皺著眉頭估摸:“怕是一台也就賺個幾十塊錢。”
“哎,那些鐵家夥又不是天天下雨天晴都要壞,一年到頭壞個一兩次,賺的頂多也就是點零花錢。”
另一位接茬道。
“零花錢能乾啥,這頓吃飽了還得操心下一頓呢。”
又是一陣無奈的歎息。
許秀芳輕輕搖了搖頭,眉宇間透露出一絲無奈,仿佛是在說,這世道啊,事情到了那些嬸子的口中,無論好壞,都成了她們茶餘飯後的調料。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嘎吱聲由遠及近,李桂芳騎著一輛略顯老舊的腳踏車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許小花緊隨其後,兩人臉上掛著汗珠,卻也難掩那股子勤勞勁兒。
車上高高堆砌的舊鐵爛銅,在陽光下閃爍著斑駁的光芒,那是勞動的痕跡,亦是對生活不懈追求的見證。
周遭那些嬸子們的臉色,如同變幻莫測的天氣,從最初八卦好奇的興奮逐漸轉為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屑與鄙夷,眼神中夾雜著幾分輕視。
其中一位嬸子撇了撇嘴,用一種刻意放低卻足以讓人聽見的嗓音說道:“哎,掙那點小錢還不夠,非得拾掇些廢品,拾破爛能算個體麵活兒嗎?”
這話裡帶著刺,分明是話裡有話。
另一位接茬道:“整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乾啥驚天動地的大事呢!”言語之間,滿是譏諷與不信。
李桂芳聞言,神色一凜,目光如炬地掃過那群議論紛紛的嬸子,一股子不服輸的倔強油然而生。
“我們掙多掙少,礙你們何事?”她的語氣堅決,試圖以最直接的方式堵住那些流言蜚語的源頭。
不料,此言一出,反倒是觸動了某位嬸子敏感的神經。
“嘿,你倒好,天天跟個小尾巴似的纏著許秀芳,是不是心裡打的小九九,想當謝翊家的小媳婦啊?這麼上趕著。”這話說得尖酸刻薄,意圖明顯,是要挑起是非。
李桂芳一聽,怒火瞬間衝上了頭,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從車上一躍而下,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就差那麼一點,就要給那婦人一個響亮的耳光。
但她終究還是忍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學著許秀芳平日裡的灑脫,以退為進。
“誰給我一天五塊錢,我也樂意圍著她轉。”話語裡帶著幾分戲謔,幾分挑釁,成功地將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眾人聽聞許秀芳竟然每日給李桂芳五塊的工錢,一時嘩然。
要知道,在這小鎮上,這數目幾乎可以媲美紡織廠裡一天辛辛苦苦的勞動所得了。
紡織廠的工作強度大,三班倒不說,就連上個廁所都要報備,哪裡有這般自由自在,騎著三輪車東走西逛,還能輕鬆入賬的日子?
“哎,有些人就是愛擺譜,拿錢出來顯擺,真替她心疼。”一位嬸子歎道,話雖實誠,但也不乏幾分酸意。
畢竟,在這個小鎮,誰都知道許秀芳家境艱難,連小賣部賒的鹽錢都要等到謝翊發工資才能還上,又怎會有餘錢支付工錢呢?
正當這群大嬸議論得熱火朝天之際,小寶像是看準了時機,從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信封,裡麵裝著幾張整齊的鈔票,遞給了許秀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