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套在人軀體的時間很長,屬於私密物件。
祝夏穿過兩個男人的衣服。
一個是宋成煜,另一個是賀連洲。
前者的外套,她從小穿到大。祝夏七歲那年,十一歲的宋成煜生了場大病,躺在重症病房,危在旦夕。
他母親在寺廟祈福半個月仍不見好轉,宋家隻有宋成煜一個獨苗,宋老董事長更是愁得黑發白了一半。
直到某日,算命先生說祝夏的八字和宋成煜八字相匹相合,能替他擋災避煞,化險為夷。
宋老董事長即刻將祝夏接到宋家,以孫媳婦的身份收養她。
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山窮水儘的唯一念想。
沒想到真應驗了,宋成煜情況好轉,沒多久便蘇醒,恢複健康。
宋成煜出院的第二天,祝夏高燒住進了醫院。
自此之後,每次她出點什麼事,宋成煜都以為是他害的她。
天氣降溫,他會關心她。
年少時期的宋成煜有著天之驕子的驕傲和意氣,不會跟她直說彆著涼了。
他脫下外套,甩手扔給她,語氣不耐:“熱死了。”
少年衣服上的洗衣香氛味道,如冬日太陽灑下般純淨,熱烈、乾淨、淡香。
賀連洲的衣服,她穿的次數並不多,但每一次都印象深刻。
賀連洲和宋成煜同齡,前者比後者更深不可測,更沉著穩重。
他身上的味道無法用單一的語言去描述。
賀連洲的氣息跟他這個人息息相關,既誘人沉淪又令人畏懼。
很神秘很複雜。
是不容抗拒的存在。
情人之間的強勢是情趣。
高位者的強勢......如若是五年前的祝夏,她會覺得自己被挑釁到了。
但現在,她四平八穩地坦然應對。
“現在回家嗎?”賀連洲問她。
祝夏解鎖手機,看了眼林嘉月發來的消息。報道還在繼續,她暫時不能離開。
“下雨了,我送你。”賀連洲說。
下雨了嗎?
祝夏側身往外望去,夜色暗沉,月暉被厚重烏雲遮住,天際閃過一道雷電,照亮陰雲密布的天幕。
滂沱大雨傾盤落下,城市如掛一層薄紗,所有輪廓都模糊起來。
港島特有的潮濕鹹腥的夜風撲麵而來,祝夏鑽進勞斯萊斯庫裡南的副駕駛,她摸安全帶時瞄了眼駕駛座上的男人。
嘖,又換了輛車。
男人的外套很大,祝夏一整個裹在裡麵,車內靜謐得詭異,她隨口提要求:“能放歌嗎?”
女孩無防備的輕鬆語調,聽得賀連洲唇角輕輕一抬。
得到準許,祝夏不客氣拿手機連車載藍牙,打開手機音樂app,隨意播了首粵語《最佳損友》。
“生死之交當天不知罕有,
到你變節了至覺未夠,
多想一天彼此都不追究……”
……
賽馬場地,VP包廂內。
商洵往沙發一靠,襯衫敞開幾顆扣子,鎖骨隱約可見曖昧的紅痕。
沉默半晌,他忽然開口:“我想起來觀眾席那姑娘是誰了。”
是祝醫生。
蔣安嶼心說,麵上還是溫雅問了句:“是誰。”
“Sumer,祝夏。”
蔣安嶼側頭看他,“沒認錯?”。
商洵浪蕩不羈,跟他有過關係的女人太多了,蔣安嶼下意識以為祝夏是商洵的前女友之一。
“Sumer這個女人拽又瘋,我行我素,權威於她不過浮雲,你敢惹她,她就敢掄你。”商洵雙腳囂張地架上桌子,漫不經心道,“剛才那個姑娘看起來溫順柔和,我一時沒想起來,但肯定是她。”
“拽又瘋?”這詞不像是用來描述祝醫生的。
商洵身軀前傾,撥了撥頭發,示意蔣安嶼看:“額角這塊疤,看到沒有?”
蔣安嶼胳膊搭在大腿上,湊近仔仔細細探究兩遍,除去頭發就是頭皮。
“沒有。”
“沒有就對了。”
蔣安嶼目光怪異看著他,赫然在問商少你傻了嗎?
商洵指著自己的頭:“Sumer砸過我這裡。”
蔣安嶼一副聽到天方夜譚的表情,“她為什麼砸你?”
“有點矛盾。”商洵兩指不自覺抵住額頭,骨頭泛冷,仿佛剛被砸過,隱隱作痛。“我大學同學遊鳳,外交官孫子,你有印象吧?”
蔣安嶼點頭:“跟你姐去拉斯維加斯結婚又離婚的男人。”
澳城商家長女跟人私奔的事情,上流圈塔尖基本都知道。
商洵舒展身體靠向深色真皮座椅靠背,說:“我揍了遊風一頓,Sumer見不得喜歡的人被揍,幫他出風頭,二話不說掄起酒瓶猛砸我。”
“祝夏……喜歡遊風?”
“她嘴上說的是影響她做生意,但誰知道呢。”
商洵揍遊風,祝夏砸商洵。
傷了澳城太子爺,竟還能全身而退?
“保鏢沒阻止她?”
商洵扯了扯唇角,直說:“保鏢沒Sumer動作快。”
商洵那會兒也是年輕氣盛,狠狠瞪著祝夏,質問她為何砸他。
祝夏說,他在酒吧鬨事,影響生意,損害她的利益。她的舉動完全是出於自衛。
錢這東西,商洵多的是,他不接受這個說法。天女散花般撒出一疊鈔票,叫祝夏道歉或給他砸回去。
祝夏氣定神閒說,不就是流了血嘛,她可以付醫藥費,保證治得服服帖帖。
於是她也拿出一疊錢丟他身上。
商洵喝了酒,腦子暈乎乎又被砸了頭,怒氣直衝天靈蓋,還沒暴躁動手就被朋友捆走了。
蔣安嶼聽得額角輕抽。
祝夏隻看行為和結果,商洵折損酒吧盈利,她二話不說就砸商洵。
野,太野了。
醉酒的男人砸酒吧,既損害她的金錢利益,亦有人身傷害風險。
就算打官司,祝夏也隻是自我防衛,完全不用擔責。
七年前的祝醫生十八歲,大好青春年華就能令人生畏。
巾幗不讓須眉。
蔣安嶼若有所思,片刻,問出關鍵問題:“祝夏跟賀老板認識嗎?”
“不認識。”商洵骨節分明的手指勾起香檳酒杯,啜飲一口。
“Sumer不過是個異國求學的小姑娘,她隻在倫敦待兩年,跟賀老板話都沒說過,他們兩個的交集比澳門河還要乾淨。”
澳門河古稱‘濠鏡’,河流水質清澈猶如一麵鏡子。
商洵說他們的關係如明鏡,那看來確實沒關係了。
蔣安嶼沉思默想。
賀連洲不可能搞見不得人的地下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