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可立聽著崇禎的聲音,撩開馬車的窗戶,透過窗戶看去。
隻見很多百姓在田間歡呼跳躍著,有的百姓跪在田地上親吻著土地,有人扛著農具開始翻動土地,
有人在田地間擺上簡單的祭品,似乎在向上天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每一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獲得土地後的喜悅。
“袁愛卿,土地必須必須掌控在百姓手中,且必須有糧食產出。”
崇禎語氣很是堅定,繼續道:“所以,朕有幾個設想,
第一,搞個田地裡甲製度,裡正要對整個村子的土地負責,負責耕地的核對、檢舉、督促種植等等事務,
其次,在國土資源管理局下麵再設立一個巡檢司,各省設置一個巡檢署,各地不定時抽查耕地情況等等,
同時,製定一下耕地普查製度,一年在各省抽一個府普查,三年抽查一個省,六年全國普查。
第三,設立一個有獎舉報製度,舉報強占土地,核實後給予獎勵,配套的則是對於強占土地的人給予什麼樣的處罰等等。
這些措施不一定能徹底杜絕兼並,但能大幅度減少兼並的事情,此事,你要抓緊和內閣協商。”
“臣明白,回去後,臣立刻擬定。”
崇禎安排完後,將目光再次看向了窗外。
其實袁可立剛剛回答的兼並方法並不全麵,還有最重要的一條是封賞問題。
皇子封王了,賞賜一大片土地,文臣武將立功了,賞一片土地。
如果說賞出去的這些土地是皇室自己的也行,或者說這些土地能交田賦也行,
可問題是不是皇室的,也不交稅,這就是很蛋疼的問題。
像福王就藩,萬曆一次賞給兩萬畝地,河南膏腴田土一萬一千二十八頃,又從山東括得四千四百八十頃,湖廣括得四千四百八十五頃。
這才是土地兼並占頭最多的一部分。
現在售賣已經啟動,就看民意大刀什麼時間能凝聚起來了。
先乾宗室,解放更多耕地,還於百姓之手。
隨後就是官紳稅收問題,這一點可以可以參考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火耗歸公等策略。
想要實施,至少還得三五年的時間。
“哎,為了耕地掌控在朝廷和百姓手中,我真是太特麼的不容易了,煞費苦心呀!”
崇禎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在夜幕降臨前,馬車再次進入西安城。
相比百姓的歡呼,兩府內富商士紳們則是如喪考妣。
西安城東城一座府邸,數人齊聚。
這些人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他們躲過了秦王府案件,
因為秦王府事件砍了很多士紳富商,空出來的市場朝廷也沒管,他們就自然而然的接手了。
本想著趁此機會大乾一場的,結果雄心壯誌剛起,朝廷就清丈耕地,將他們隱瞞的耕地直接沒收了,還追繳和禁止參考科舉。
行,這事他們認了,畢竟這是他們觸犯了律法。
皇帝又強勢,向強者低頭……不,應該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畢竟前兩個月清丈土地時,有阻攔的士紳,結果直接被砍了七八個。
追繳和交地契的事情剛忙完,他們還沒有來的及喘口氣,朝廷又出手了。
現在又搞了個采用分期付款、先種後還的售賣耕地策略,並且還給百姓們準備了耕具、種子等等。
如此一來,就沒有農民願意種他們的地了。
沒人種,地就要荒廢了,一年不種,肥力大減,兩年不中種,基本就要成荒地了。
而且不種地,沒有糧食收入,還要繼續交田賦,兩頭損失。
估計那些店鋪賺的錢,也隻能填補地的稅收。
“諸位,這事總得拿個章程吧,就這麼耗著也不是事呀!”
“還能怎麼說,你覺得哪個農民算不好這個賬傻傻的來給我們當佃戶”
“我找人打聽了一下,秦王府和沒收的這部分耕地,差不多在八萬到九萬頃左右,按照一人五畝,大概就是一百八十萬人,
而兩府有三百餘萬人,還有一百餘萬沒地呢,我們可以降低租子給農民,五成不行,那就三成,三成不行就一成,總之得種著吧!”
“白兄,你這賬算的有問題,百姓應該自身是有三成的,這麼算的話,隻有不到三成是買不到地的,還有一定空間的。”
“對、對,我們合計一下,收多少租子合適,既能讓農民種,又能讓我們利益最大化,這事我們必須齊心協力。”
“我們是不是可以挑撥一下,有人買到了,有人沒買到,讓百姓們鬨起來”
“對,幾十萬百姓鬨起來,可不是小事,到時候陝西其餘六府百姓也會鬨起來,
朝廷迫於壓力隻能取消今天這份詔書,我們依舊回到從前的安穩日子。”
……
聽著眾人討論聲,左下首一位老者手輕輕的一抖,借著端茶的機會用袖子遮住了臉猛的一用力。
隨後將茶杯放下,猛的一咳嗽,手帕拿開,絲絲血跡在燭光下極其顯眼。
“金兄,您這是怎麼了怎麼還氣的吐血了”
旁邊一人大驚,其他人也紛紛圍了過去。
“無妨,年輕時的舊疾,近幾日複發了,恐怕也就這一兩年的活頭了。”
“金兄,我倒是認識……”
“趙兄好意心領了,老夫這身體猶如燈油耗儘,治不治的無所謂了。”
金俊銘擺了擺手,然後又咳了兩口血,擦了擦嘴角後,繼續道:“諸位,老夫年紀大了,沒幾年好活了,
我家那幾個兒子個個隻會吃喝嫖賭,老夫想將家裡的田地賣掉,斷了他們念想,
趁著老夫還能活一兩年,好好教導一下,或許還能為我金家留下一份香火,
我家的耕地,諸位如果想要,老夫低價賣給各位。”
看著金俊銘悲戚的臉色和嘴角慢慢滲出的血跡,眾人也是長歎了一聲,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金家那幾個混賬他們還是很清楚的。
“地契老夫都帶來了,諸位如果願意,咱們現在就交易。”
眾人對視了一眼後,沒有怎麼出聲。
金俊銘見狀,兩手撐住圈椅扶手,用力的站了起來。
整個過程有些吃力,手背青筋暴跳,似乎用儘了全身力氣。
顫顫巍巍的朝著眾人抱拳:“諸、諸位,老夫知道諸位難處,也就不打擾諸位了,老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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