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頭落地後又打個滾,停在了距離保強的腳麵隻有二十厘米地方!
空氣、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凝滯了,李義祥張大了嘴看向頭頂,王保強瞪圓了眼盯著腳下,全都泥胎木塑般僵在當場。
“屮~”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嗬斥:“愣著乾嘛,快跑啊!”
然後兩人就被人用力扯住胳膊,身不由己的踉蹌後退。
退出五六步,李義祥率先反應過來,連忙主動轉身奔逃。
保強卻是渾渾噩噩的被那人裹挾著,直到上了升降機,這才慢慢回了魂兒,反手抓住對方的手腕,顫聲道:“琨、琨哥,剛才那是……”
“都過去了。”
徐琨抬手指著上麵逐漸擴大的亮光,道:“你瞧,這不馬上……”
話音未落,升降機突然震顫起來,雖然幅度不大,但還是讓驚魂未定的眾人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混亂中,也不知是誰在念阿彌陀佛,保強也忙默默祈求佛祖保佑,同時死死抓著徐琨的手腕,說什麼也不肯撒開。
好在這次依舊是有驚無險。
在經曆了異常漫長的半分鐘後,升降機順利的破土而出。
王保強仿佛連體嬰一般,跟著徐琨踏上堅實的土地,忽然就覺得腰部以下全成了棉花,若不是徐琨及時拉了他一把,當場就能摔個大馬趴。
他這還算是好的,場記兼收音直接就癱在了升降機上,褲襠裡濕了一大片,最後是被兩個人拖手拖腳抬下來的。
李陽臉色也是慘白一片,他在礦上待的時間最久,因此對各種情況也是最了解,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方才升降機上的異常顫動,應該是下麵的礦坑大麵積塌方造成的。
也就是說,這次下井拍攝的七個人,隻差一點點就被永遠埋在下麵了!
這時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陽抬頭看去,就見徐琨大咧咧的笑道:“李導,您那三牲可真沒白買。”
受他那笑容感染,李陽也擠出一絲苦笑,澀聲道:“虧你還能笑得出來。”
“那不然呢,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
徐琨說著,找劇務討回了自己的煙,挨個發給地上癱軟的眾人。
這時一個懵懂的聲音,弱弱的在他身後響起:“徐大哥,你們這是怎麼了?”
徐琨轉過頭,就見周琦琦背著個毛茸茸的粉色小書包,正一臉莫名其妙的打量著眾人。
“放假了?”
見小姑娘乖巧點頭,徐琨哈哈笑道:“那你可有口福了,大家剛剛死裡逃生,中午肯定得吃頓好的壓壓驚。”
說著,又拍了拍李陽的肩膀問:“李導,您說是吧?”
李陽隻能回以苦笑。
這時副導演老趙湊上來,小聲道:“李導,下麵真塌了?”
李陽點頭:“九成九是塌了,而且塌方麵積還不小。”
“塌方?!”
李陽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周琦琦小朋友聽的大吃一驚,這才明白徐琨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剛剛死裡逃生。
“拍、拍戲這麼危險的嗎?”
小姑娘的聲音隱約有些發顫,視線還一個勁兒往礦井裡鑽,顯然是腦海中幻想著,如果被埋在下麵會是什麼情況。
“那當……”
當著小迷妹的麵,徐琨本想隨口胡扯幾句,看看蜷縮在地上涕淚橫流的場記,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人家被嚇成這樣,事後多半不敢再下井了,自己這時候再扯什麼藝術高於一切的屁話,實在是不怎麼合適。
趙副導演也後怕的看了眼礦井,然後遲疑道:“李導,那咱們接下來的拍攝怎麼辦?”
聽到這話,李陽的臉色愈發不好看,但還是斬釘截鐵的道:“這馬上過年了,很多礦場都會放假,回頭咱們另聯係一家繼續拍攝!”
“還拍?!”
剛止住眼淚的場記,一下子坐了起來,激動道:“誰愛去誰去,反正我是不下去了,為了個千八百的把命搭上,不值當的!”
有了挑頭的,另外一名工作人員也立馬跟上。
於是願意下井拍攝的,就又隻剩下李陽和他的禦用攝像師了。
至於三名主演……
保強囁嚅的張了張嘴,然後求助似的看向了徐琨:“琨哥,咱們怎麼辦?”
“你自己拿主意。”
徐琨手裡的煙像是活的一樣,在他幾根指頭間來回穿梭著,雖然他很想來支事後煙,可唯一的小迷妹就在身邊,這點紳士風度還是要講的。
他肯定是要繼續拍下去的,就剩下最後幾場重頭戲了,自己的運氣總不至於差到,會連續碰上兩次礦難吧。
但徐琨自己想拍是一回事兒,卻不願意因為自己的選擇,影響到保強的選擇。
這畢竟是在玩命!
但保強也已經從徐琨的狀態,看出了徐琨的選擇,進而想到當初在飯館雅間裡,徐琨那句:我這人不找死,但也不怕死。
琨哥是說到做到了,自己呢?
保強深吸一口氣,咬牙道:“俺想繼續拍完!”
不過說完之後,他又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囁嚅道:“不過得讓俺先、先緩兩天再下井。”
“應該的,聯係新礦場也得花些時間。”
李陽點點頭,神色也緩和了不少,礦井裡的戲已經不多了,他和攝像各自分攤一下,勉強可以把其它人的工作撐起來。
李義祥狠狠吸了一口煙,斷然道:“我也沒意見,做事情總得有始有終。”
“那就妥了!”
徐琨哈哈一笑,一手一個把李義祥、王保強從地上拉起來,對李陽道:“我看保強現在這狀態,正好可以拍從按摩店跑出來那段劇情——李導,您覺得呢?”
擺脫恐懼情緒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他集中注意力去做彆的事情。
李陽聞言,也爬起來仔細觀察了一下保強的情況,發現這副驚魂未定恍如隔世的模樣,稍加修改確實能融入到劇情當中。
於是大手一揮:“把東西裝車,咱們回縣裡拍!”
眼見劇組在李陽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忙亂起來。
周琦琦隻覺得這一切都那麼的不可思議,她扯了扯徐琨的衣角,小聲道:“徐大哥,你、伱們真要繼續拍?那萬一要是再遇到危險……”
“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徐琨連忙打斷了她的話:“我們又沒乾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怎麼可能連著兩次……呸呸呸,你這丫頭差點把我也帶溝裡去。”
“可是這麼做值得嗎?”
周琦琦還是無法理解眾人的選擇。
徐琨想了想,指著不遠處的土坯房道:“看到那些窩棚沒,裡麵原本住著二十幾個礦工,都是因為要騰出時間讓我們拍戲,所以才提前幾天放假了——你想想,要是我們沒來,礦上照常開工,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周琦琦臉色發白的道:“會、會有人被、被埋在下麵?”
“那肯定的。”
徐琨倒不是在哄她,當時劇組走到一半的時候就遇到了塌方,所以還來得及逃出來,但若是礦工們在最裡麵作業時遇到這次塌方,隻怕根本來不及逃出礦坑。
“這雖然隻是歪打正著,但我們拍這部電影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能警示、能幫到更多的礦工兄弟,也許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徐琨說著,將黑手伸向了小姑娘的肩膀,就好像是要把什麼精神層麵的東西,給人家一股腦灌注進去似的。
小姑娘顯然被唬住了,中午從劇組離開時,都還有些恍恍惚惚的。
此後她就再沒來過劇組,估計是被家裡人給攔下了。
直到兩年後,周琦琦去京城參加藝考時,徐琨才聽她家長說起,自從那日回到家裡,小姑娘似乎就對演員這一行產生了某種誤解,每次去省城的表演培訓班,都仿佛是去殉道朝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