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寺近在眼前。
上次來時,馮雲坐在馬車上,這次她的車馬讓給了受傷的護衛,眼看著西山寺在眼前慢慢變得威武綿延龐大,自然升起豪氣。
憑著尚算不錯的方位感,馮雲很快看到了東峰所在。
第一次見到那位三皇子殿下,就是在東峰。
那位殿下和煦,性情溫和,在不及皇家的時候,還是不偏不倚,很講道理。
難怪馮清馮妙都喜歡。
就是不知道最後花落誰家~
馮雲和護衛從後山上,直達爺爺的小屋。
曲徑之深,爺爺的小屋更靜寂。
馮雲敲了門。
小屋開了。
開門的不是爺爺,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男人手上有繭,腳下如鐘,長袍籠身仍隱約可見手臂上繃起的肌肉。
“小女郎來了,公爺在院子裡。”男人躬身讓開。
馮雲道謝直奔後院。
男人看著馮雲的身影,笑了笑。
院子裡,香氣仍在,頭發花白的爺爺靠在斜椅上,手指輕叩,口中有曲子傳出,似乎正在自娛自樂。
“孫女見過爺爺!”馮雲恭敬行禮。
鎮國公微微抬起眼,看到馮雲的這身打扮。
頭上紮了個馬尾,深衣長裙。
“何事?”鎮國公語氣平和的就像是在問她是乘車來還是騎馬來。
馮雲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是做錯了,當即把出了清池後的情形說了一遍。
鎮國公聽著。
一直到馮雲說完,鎮國公才問:“可有所得?”
“未雨綢繆,先發製人,先機製敵,消弭於無形。”馮雲道。
鎮國公眼中劃過一抹幽光。
這小女娃,怕是這一路上一直在想啊~
“去把我桌上的書拿過來。”鎮國公道。
“是。”
馮雲應聲去拿。
桌上一如上次馮雲來的時候所見的簡陋,隻是和原來不一樣的是平鋪著一張白紙,上麵密密麻麻的還寫著字。
馮雲湊過去。
看上紙上的內容,馮雲頭皮上的汗都快冒出來。
“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炙……”
筆下剛勁有力,龍鳳飛舞,豈是首次抄錄下這首詩詞的邱盈兒可比!!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才多久,這詩詞就到這裡了——
馮雲眼前發黑,嗓子發乾。
過了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來乾嘛的。
馮雲咬牙拿了書桌上唯一的一本書《孫子兵法》,出了屋子,彎腰躬身雙手遞送給鎮國公爺爺。
鎮國公沒取。
“給你的。”鎮國公道。
“謝謝爺爺。”馮雲道。
“先回吧。”鎮國公道。
“是。”
馮雲捧著書,恭謹退出院子,出了小屋。
屋門口的中年男人對馮雲笑了笑,關上門。
緊閉的屋門就像是巨獸閉上了雙眼,馮雲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濕了。
爺爺這是什麼意思?
是告訴她什麼都知道了?
馮雲看著手裡的兵書。
……還是說,孫子,你玩兒的都是孫子的兵法?
啊啊啊——
**
上次鎮國公府居住的禪房裡,早已經到了的春晴冬憐收拾妥當,馮雲換了衣裳,簡單的清洗了下就躺到了床上。
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手中的《孫子兵法》翻了一遍。
和大兄給她的那本一樣——沒有注解。
半個時辰後,馮雲起身。
再次前往爺爺的屋子。
隻是這回,她還沒敲門,屋門就打了開。
還是那個深藏不露的中年高手。
“女郎,公爺正等著。”他說。
馮雲額角發緊。
爺爺果然是爺爺。
她也難怪隻能是孫子輩兒。
馮雲仰頭嘻嘻的笑了笑,進去了裡麵。
爺爺沒有在屋子裡。
馮雲去了院子。
院子裡,鎮國公站在一處木架子旁,伸展拳腳。
木架子有點兒像練習詠春的那種,馮雲看了一會兒明白了,是推手。
“來,試一下。”鎮國公讓開位置。
馮雲隻能站到架子前麵,吐氣,開臂。
連今兒發生了什麼,爺爺都知道。
她的推手也就彆藏著了!
都怪提南興,不然她又何必把推手升那麼高~
馮雲略有怨氣,出手時不自覺的帶上。
看在鎮國公的眼裡就是流暢自如,行雲流水,招式連綿。
嗯~這就是大孫兒口中那個學了數年仍不過學了皮毛,又貪吃又愛睡的小女娃?
也許,可能,大概大孫兒確是不適合教導~
……
一刻鐘後,馮雲停下。
院子裡的桌上已經備上熱茶。
是那位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就在院中的角落,衝她笑。
“風行,風流人物的‘風’。”鎮國公爺爺道。
馮雲立刻稱呼:“風叔叔!”
風叔叔合不攏嘴:轉身去了屋內,沒一會兒,又給馮雲端了一碗茶。
意思是,隨便喝,管夠?
……
馮雲乖乖的喝了兩大碗,坐下。
鎮國公看著眼前這個胖乎乎的小丫頭,紅塵凡世沉浸了幾十年的眼睛如同能看透紅粉骷髏的銳利。
這小女娃,美的嘞。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鎮國公忽道。
馮雲記得,雖然每次都是把《孫子兵法》當成催眠的書,但這句最熟,畢竟每次都能讀到。
“書中始言,更是總綱!”鎮國公道,“懂得這句,《孫子兵法》通矣。”
咦?
馮雲發愣,真的懵然不懂。
這麼簡單?
真這麼簡單,她那個時代就不知道會有多少戰略大師,軍事家了!
鎮國公看馮雲的樣子,笑的白須輕顫。
“好了,你回去吧,今日就教到這裡。”
“明日再來!”
……
馮雲立在屋子外麵,腦袋懵懵的,還以為是在做夢。
她還以為要受到什麼折磨呢~
結果,這就教完了?
也太快了!
嗯嗯,這樣說起來,爺爺教的是比大兄教的好!!
馮雲裂開嘴,開心的回去了。
吃飯,睡覺去了嘍~
*****
鎮國公府,長青閣。
青鬆在側,青竹在內,桌上點點檀香,如煙似霧。
“阿嚏——”
忽的一聲噴嚏。
束發青袍的馮暮雨抖了下。
剛才像是有什麼從他的後脖頸飛過去。
馮暮雨左右打量。
“郎君?”隱在牆角幾乎看不到行藏的方和詫異。
馮暮雨遲疑:“剛才像是有蟲子飛過去……”
方和想了想,道:“郎君確定不是有人在罵你?”
話音剛落,方和抓住一支筆,筆尖上還有墨。
空著手的馮暮雨眯起眼睛:“你罵我?”
方和正色:“郎君能聽到?”
馮暮雨霍得站起來,往外走:“走,咱們比劃比劃!”
“好嘞!”方和跟上。
前麵走的馮暮雨笑著搖頭。
這家夥,無聊了呀!
稍許,演武場上,手執長槍的馮暮雨莫名的就想到了馮雲。
這丫頭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西山寺。
有祖父嚴加管教,想必收獲頗多。
……不過,當真有人罵他?
“郎君,小心了!”方和衝上來。
馮暮雨嗬嗬。
先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