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雲再抬眼,平公主怡然端莊,淺笑溫柔。
就好像剛才她看到的是幻覺。
“雲妹妹。”一旁邱盈兒低喚。
馮雲轉眸。
邱盈兒眨眨眼:“可要幫忙?”
馮雲忙不迭點頭。
邱盈兒眨眨眼。
雖然是和邱盈兒剛剛熟絡,可馮雲就是明白了邱盈兒的意思——看她的!
溪中酒盞隨波,兩岸女郎郎君眉目傳情,眼睛看著溪中隨波逐流的杯盞,心神都飄在對方身上。
當曲樂停,杯盞流轉間,早有郎君先行執起,口中清風明月,郎朗乾坤一首春花秋月之詞。
心慕的女郎眸光流轉,心蕩神搖。
旁側的女郎郎君傾慕羨慕之色溢於言表。
於是也都期望著再次的酒盞隨波,當然也有恨不得把自己縮到幾乎看不到的陰影之中,但因著平公主就在上位,隻能硬挺著淡然自若。
酒盞緩緩隨波,就在馮雲麵前的時候,耳畔曲樂突停。
馮雲:“……”
她就知道。
“公主姐姐怎麼知道盈兒正想賣弄一番?”邱盈兒長袖揚起,杯盞落入手中。
平公主含笑道:“本公主自是要允了盈兒妹妹所願。”
邱盈兒起身,嬌柔的身姿如花兒一般。
周遭女郎不乏嫉色。
原本原本邱盈兒和馮清兩個形影不離也就罷了,如今另一位鎮國公府的小女郎也和望東伯府的小女郎親近,連詩詞都替作。
遠處一直縮著頭的提南興直愣愣的看著,手中杯盞裡的酒傾瀉而不知。
忽的一聲輕嗤傳來。
提南興循聲,坐在他身前據說是兵部侍郎之子的家夥手肘撐膝,正衝著他輕佻譏笑。
哈,先前在外麵就找他的麻煩,他剛坐下,他也過了來。
當時他就覺得怪異,現在看果然是特意來尋他的!
真是當他平南侯府好欺負?
提南興冷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儘。
必要他好看!
暗處裡的湧動無人得知,眾目之下,邱盈兒瞧了眼馮雲,清聲朗潤:“曲水悠悠繞香徑,翠葉輕搖鳥語清。舉杯邀夢入晴空,笑語隨風醉輕盈。”
“好,此詩如清風拂麵,令人神往。”平公主讚歎。
“不錯。”
“不愧詩詞絕倫,名揚京都。”
四周的郎君女郎們也都紛紛讚譽。
這詩確是好詩。
馮雲公然豎起大拇指,邱盈兒掩唇回座。
平公主看在眼中,眼底冷色滑過。
隨後酒盞流轉,曲水蕩漾,又是一番的情意纏綿。
曲樂悠揚飄蕩,恍惚間正好似見鳥兒飛舞纏綿,忽的,曲停。
片刻寂靜後,隻聽一聲高呼。
“你,你耍詐!”
平公主沉下臉來。
緊跟著又聽另一道嗬斥聲:“這位郎君,慎言!”
提南興瞪著說這話的王文至,氣的眼珠子都差點兒冒出來。
他明明看到這酒盞停在他跟前,可他居然就這麼明目張膽的撥弄了下溪水,杯盞順著就奔他來了!
這就算了,竟然還站出來指責他!!
公然顛倒黑白!
“明明適才這杯盞在你處!”提南興道。
王文至輕嘲:“所以你是說我不想賦詩,有意為之?”
“當然!”提南興脫口而出,突的意識到不對勁。
王文至霍得起身,袍袖翻飛,對上首平公主長長一禮。
“小子不才,蒙公主下帖,以詩會友,不料想在外遇不禮不法之輩,內則平白誣告,小子願作詩二首,以辯赤誠。”
平公主看著王文至,眼中波光粼粼,輕聲:“可!”
“還請公主出題。”王文至再道。
此言出,眾女郎郎君皆震。
先前隨意吟詩一首,可以是早些時候自己作過的,但臨時出題,就是真本事了!
不愧是今年科舉大試有望拔得頭籌之人,果然魄力出眾!
平公主眼中幾乎蕩漾波痕,道:“好,那本公主就以‘相思’為題,觀郎君大才。”
王文至應諾,沉吟幾許,言詞妙句出口。
“寒窗孤影夜沉沉,秋風送爽入夢頻。仰首星河渺無際,心潮隨雲逐月輪。”
詩詞中並無“相思”卻字句都是相思。
眾女郎郎君麵色緋紅。
為首之上的平公主更是眼角含花,麵頰似桃。
……
從頭看到尾,幾乎一直就盯著平公主的馮雲目瞪口呆。
她這是看到了什麼?
突然間的馮雲好似明白了當初在望東伯夫人壽宴上這位平公主為什麼突然對她態度惡劣。
那日,這位王家大郎君可是送了她一枚香囊。
嘖嘖——
“雲妹妹。”邱盈兒低聲。
馮雲回神,順著邱盈兒的示意瞧去,馮妙手舉團扇欲蓋彌彰的正衝著她使眼色——莫不是為你而作?
馮雲打了個寒顫。
大姐姐做不了媒婆!
忽的,馮雲摸向自己嘴角。
平滑無痕。
幸好,幸好!!
……
兩首詩詞,轉眼即作。
在場眾郎君紛紛讚譽後,王文至道:“這位郎君,請了——”
“對啊,先前王兄已經作罷,也該這位郎君了!”
“不錯!”
“……”
提南興瞪著眼前這些起哄的各家郎君,覺得他們就是先前在門外糾纏自己的家夥。
如果不是那個丫頭,他們現在又哪裡有這個膽子!
提南興瞪向馮雲。
馮雲被提南興臉上的狠意驚的花容失色。
“公主殿下在此,你意欲何為?”
嬌嫩的小女郎語氣驚懼,小臉兒更是嚇的發白。
先前不曾見過門外某一幕的郎君們憤然而起,女郎們的眼中也浮上了躲避之意。
“你要做什麼?”
“曲水流觴之宴,豈可無禮!”
“公主在上,你卻視皇家於何地?”
“……”
提南興眼前發紅,胸口發悶,更是氣的渾身發抖。
啊啊啊!
他要殺了她!!!
終,在理智要衝破樊籠的那一刻,提南興軟了。
不軟不行!
這不是在他家!
這是在京都!
這裡還有一位公主!
提南興頹下臉,麵向平公主,躬身,雙手抱拳高高舉過頭頂。
“公主殿下恕罪,是小郎一時糊塗無狀,小郎並無郎君之才,此局,小郎輸的心服口服。”提南興老實恭謹的和先前仿佛換了個人兒。
平公主看到王文至麵上仍有怒意,沉眉欲言卻又閉上,抿了口茶,道:“罷了,你平南侯府亦是初入京都,少識禮儀也是難免,隻是若有下次,就莫要怪本公主不給令尊顏麵。”
“是,多謝公主。”
提南興撩袍坐下。
長身挺拔,又成了一個端方小郎君。
公主殿下都這麼說了,一眾郎君也隻能作罷。
隨後曲樂再起,仍是先前鳥蝶飛舞情趣,就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直到曲水上的酒盞在馮妙跟前緩緩停靠。
曲,又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