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曹休咆哮式衝著親衛大喝。
“將軍啊,山背偏營處燃起了大火,似乎還有殺聲傳來,我們放下去的水桶全都是空的,必是偏營被漢軍發現了啊!”
親衛哭腔般叫道。
曹休打了個寒顫,騰的一下跳了起來,衣甲都顧不得披,光著膀子就要衝上去。
“將軍,衣服,衣服啊~~”
親衛們隻得抓起衣袍,屁顛屁顛的跟了出去。
曹休衣衫不整,一路小跑的衝到了營南崖邊。
此時崖邊已聚集了千餘看熱鬨的士卒,皆是被從睡夢中驚醒,探著腦袋向下張望。
“滾開!”
曹休推開眾人,幾步衝到崖邊,伸著脖子向下張望。
崖下果然是火光熊熊,雖有密林遮擋,但借著火光還是隱約能看到士卒廝殺的輪廓。
這形勢,分明是漢軍殺進了偏營,正放火燒營。
曹休心頭咯噔一下,背上瞬間浸出一層虛汗。
這陣勢,不用問,必是暗水源被發現!
可暗水源藏的這麼隱秘,又有密林掩護,漢軍除非開了天眼,怎麼可能察覺?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曹休喃喃自語,不停的搖頭。
他不肯接受事實。
接受了,意味著偏營被攻破,暗水源被發現,汲水之路被截斷,七千兵馬斷了飲水,不出三天就會…
曹休打了個哆嗦,不敢再想下去。
左右擁擠的秦軍士卒,此刻已是議論紛紛,軍心大亂。
曹休深吸一口氣,強行平伏下情緒,高聲喝道:
“也許隻是偏營走水而已,爾等休得慌張,自亂了陣腳,全都給我滾回去睡覺去!”
士卒們紛紛噤聲,不敢再議論。
他們心懷著忐忑猜測,被將官們驅趕回了營帳之內。
曹休則無心去睡,蹲在崖邊巴巴的望著下方,守著那一隻隻放下去的繩索,暗暗祈禱著奇跡發生。
苦守半宿,天蒙蒙亮之時,下方火勢終於熄滅,隻餘下了一道道濃煙。
“繩索動了,繩索動了!”
忽然有士卒驚喜的尖叫。
正打著瞌睡的曹休騰的跳了起來,目光掃去,隻見崖邊十餘道繩索皆是動了起來。
莫非是下邊的士卒在給水桶裝水?
莫非昨日的大火,隻是走水,並非被漢軍發現?
曹休大喜,急喝道:
“還等什麼,速速將水桶提上來!”
士卒們頓時來了精神,七手八腳便將十餘隻水桶提了上來。
曹休和圍觀的士卒們,瞪大眼睛,巴巴的望向一隻隻印入眼簾的水桶。
隻要桶中有水,意味著他的猜測就是正確的,昨晚不過是虛驚一張。
“人頭!”
驚恐的尖叫聲響起。
圍觀的士卒們駭然變色,一片驚恐大叫,亂成一片。
曹休臉色再次凝固,眼中的希望也轉眼變成絕望。
那水桶中裝的,並非是水,而是——
人頭!
滿滿一桶血淋淋的人頭。
偏營秦軍士卒的首級!
曹休倒退了半步,全身霎時間如虛脫一般,被前所未有的虛弱無力感籠罩。
僥幸落空。
昨晚偏營確已被漢軍攻破,暗水源為漢軍截斷。
那個馬謖特意將他士卒的首級送上來,就是要借這些首級,來告訴秦軍斷水有殘酷事實,來瓦解他們的軍心。
“馬謖,你個狗賊,你是怎麼識破我的暗水源?”
“王平,你個沒用的東西,你為什麼沒能守住水源?”
“你害了我,害了我五千將士!”
“若是街亭守不住,你就是罪魁禍首——”
曹休麵目猙獰,咬牙切齒,陷入了無儘的悲憤驚恨之中。
偏營被破,水源被斷的噩耗,很快遍傳全營。
五千秦軍士卒,立時陷入恐慌之中。
此刻,北坡下漢營中。
馬謖卻在吸溜著羊湯,嚼著胡餅,悠哉的望著南坪山頂。
“曹休,你現下應該已經收到我送給你的驚喜了吧。”
馬謖嘴角揚起一抹諷刺冷笑。
就在昨晚,他親自率八千精兵摸進林子,出其不意的對那座秦營發動了突襲。
王平雖有將才,可秦軍兵力太少,那座偏營又無險可守。
毫無意外,漢軍半個時辰內解決戰鬥,殲滅大部秦軍,王平僅有不到兩百人突圍而去。
馬謖便下令,一把火燒了秦軍偏營,讓山上的曹休和他的五千士卒,知道水源被斷的噩耗。
這還不夠。
臨回大營前,馬謖又靈機一動,令將秦卒首級放入木桶中,由著曹休提上山頂,以驚破五千秦軍精神。
此刻側耳傾聽,便聽到南坪山上,隱約傳下了秦軍士卒驚恐的叫聲。
馬謖知道,秦軍已知曉水源被斷,他們即將被渴死在山頂之上的噩耗。
“還得加一把火才行。”
馬謖碗中羊湯一口喝儘,擺手喝道:
“傳令下去,給我燒山!”
號令傳下,早已就位的漢軍士卒們,即刻點起火把,扔向了環山四周堆起的那一捆捆柴草。
轉眼之後,南坪山四周烈火四起,一道道濃煙騰空而上。
不到半個時辰,整個南坪山頂上的秦營,便被籠罩在了刺鼻的濃煙之中。
這是馬謖給曹休準備下的第二個驚喜。
光靠斷水渴死秦軍太慢,他要儘可能的縮短攻下街亭的時間,以減輕張郃那頭所受的壓力。
那就給曹休來火上澆油!
先斷你水,讓你渴的受不了,再環山放火烤你熏你,令你雪上加霜。
馬謖和他的兩萬漢軍士卒們,則是喝著羊湯,嚼著胡餅,以看熱諷的心境,欣賞著“火烤秦軍”的盛況。
轉眼已是三日後。
三天的時間裡,秦軍上下是滴水未儘,個個渴到頭暈眼花,口乾舌燥。
濃煙大火的重烤之下,更是將他們熏到嗓子冒眼,連呼吸都仿佛能噴火的地步。
五千秦軍士卒,陷入了此生最痛苦的折磨之中,軍心鬥誌已是跌落至了穀底。
“文烈將軍,突圍吧,將士們撐不住了!”
“是啊,再這麼死撐下去,我們五千將士全都要活活被熏死渴死在這山上!”
“街亭是守不住了,突圍保命才是上策啊。”
“趁著現在將士們還有一口氣,我們全力衝下山去,也許還能衝出一條生路!”
“文烈將軍,我等跪求你給我們一條生路吧!”
眾副將們跪在曹休麵前,滿臉絕望的哭腔哀求著。
嗓子冒煙的曹休,拳頭緊握,咬牙切齒,臉上扭曲著悲憤不甘的猙獰麵容。
回想起向曹操拍著胸膛,誇下海口的一幕,曹休心中是無儘的羞愧。
若就這麼突圍逃命,就算僥幸活了下來,還有什麼臉去麵對曹操?
街亭失守,隴山防線形同虛設,大秦還怎麼保得住隴西,怎麼保得住涼州?
他曹休,豈非成了曹家罪人,成了大秦的罪人?
“文烈將軍,街亭失守怪不得將軍你,皆是那王平無能,沒能守住水源啊!”
不知是誰看出了曹休顧慮,突然間鋪了這麼一道台階。
曹休心頭一震,羞愧立時化為了憤怒。
“沒錯,我的選擇是正確的,是那王平無能,沒守住水源!”
“街亭失守,非我之罪,全是那王平之罪!”
“我不能死在這裡,我還要保得有用之軀,為大秦死戰…”
曹休心中顧慮煙銷雲散,當即拔劍在手,厲喝一聲:
“全軍聽令,隨我衝下北坡,殺出一條血路!”